扬州“徐老虎”与泰州“孙骡子”
“徐老虎”和“孙骡子”是清光绪中晚期扬泰江湖帮派的首领,曾威震一方,他们之间既有矛盾又有合作,成为史载和民间广泛流传的显赫人物。徐宝山,字怀礼,绰号“徐老虎”,1866年生于江苏丹徒一个竹匠之家。徐宝山身材魁伟,膂力过人,善耍剑,喜弄枪,练就了一身本领。徐宝山性格豪爽,好打抱不平。一天,他得知京口驻防的一个旗兵奸污邻里少妇,极为愤怒,终于查访到这个作恶旗兵,挥刀砍下他的头颅,挂在墙头上。官府下令捉拿,他便逃至一江之隔的瓜洲,投靠盐枭孙七门下,从此流落江湖,以贩运私盐为主。当时与孙七临近的七壕口,有一个姓柏的枭魁,曾强占过孙七的地盘。因柏氏有两个儿子,十分凶悍,孙七畏惧三分,不敢与其相争,只好忍气吞声让出地盘。一天,徐宝山独自去扬州,回时恰遇柏氏兄弟拦路侮辱一女子,顿时怒不可遏,举刀相斗,徐宝山骁勇过人,左杀右砍,几个回合,便将柏氏兄弟劈于刀下。随后又乘勇厮杀,一举夺回柏氏抢去的地盘。
徐老虎大显虎威,战败名声赫赫的柏家兄弟,霎时名震江淮,各地来投奔徐宝山的数以百计。徐宝山羽翼逐渐丰满,势力日渐壮大,便自立门户,拉了一批人马,移居十二圩。十二圩是块风水宝地,早有以朱福胜为首的一帮盐枭霸驻这块地盘。朱福胜大为恼火,当即率众攻击。徐老虎虎威大发,率众死战,将朱福胜打得落荒而逃。从此,徐宝山便在十二圩立下脚来,安营扎寨,从事贩买私盐的营生。
泰州境内至三江营长江沿线的江湖帮首孙定清,浑号“水上漂”,因其个头矮小、灵活、凶悍、体力充沛,世人称其“孙骡子”。孙骡子1865年出生于刁铺镇东郊史家庄一个农民家庭,从小喜与人争强好斗,不务正业,由于不听父训被撵出不归,流浪在刁铺镇上与地皮恶少厮混在一起。后经人介绍到口岸镇孙家巷内柴墟客栈从佣,办不好事常遭老板训斥,后因一次摆平了来店滋事的三个小混混,老板才改变了态度,留他做保镖负责店内安全。
孙家巷是口岸客栈最为集中的地方,花花公子、风流男子常来此聚赌淫乐。孙骡子接触形形式式的各类人,日久天长,江湖话、江湖术也丰富了,全身沾满了流氓习气。由于他爱争强好斗,码头各帮派势力都争着拉拢他作护身符,孙骡子于是辞去客栈差事,从此走上江湖路。他初在口岸和龙窝之间混,谁请“办事”都可以,只要落到好处,无事则逛“窑子”(妓院)整天花天酒地,钱花光了便设计敲竹杠(敲诈)。由于结怨多,渐渐混不下去,他索性带领几个把弟兄落草为寇,以水上打劫为生,活动中心移到口岸以西,较偏辟荒凉的扬家湾江岸段,并大批收徒自立山头。
东至泰兴过船港,西至三江营水域,内地发展到三泰地区,泰州西坝口、姜堰西板桥、泰兴北门、黄桥东街头均有他的窝点。他们主要在水上作恶,以护航为由强行勒索,私立关卡,强行收费,甚至杀人越货。孙骡子练就了一套水上轻功,夏日用三张芦苇作浮力整天在江上漂淌,遇有船只,可手持单刀腾跃上船,乘人不备逼其就范,时人称其为“水上漂”。他们劫得的钱物除自己享用外,也能拿出部分接济穷苦人。沿江堤两旁的小毛草棚,住的是穷苦渔民和垦荒的贫民,到了年关岁末,早上开门常见到这些“水强盗”送来的“年货”,其目的在宠络人心,受到官兵搜剿时有个藏身之地。
孙骡子在沿江和三泰地区虽然网罗了很多党羽,但行动秘密。大像徐老虎在扬州十二圩安营扎寨,拥有自己的武装,且以贩私盐营生。打劫毕竟是丧天理的事,何况东躲西藏,30岁出头的孙骡子还是孓然一身,为寻找靠山,他决心投奔扬州徐老虎。
徐在润扬地区名声越来越大,党徒也越聚越多,1899年春天他在扬州十二圩演戏三天,开山立堂取名“春宝堂”。周围数县江湖上知名的伍春山、赵春霆、张老八等人都成了得力党徒,徐老虎自封“两江两湖兵马大元帅”,他熟知江湖的奥秘,暗中派人以重金买通缉私官兵的头头,相互勾结共同渔利。
徐老虎与孙骡子早就在江湖上相识,徐贩运私盐常经过济川河,从口岸河口入江 ,与孙打过多趟交道。孙深知徐的厉害,如今徐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扬泰紧邻,水域相连,孙为求得更好的生存和发展不得不归顺。徐老虎委任他为“春宝堂”口岸分会帮首,活动范围仍是原来的江段,内河范围可任其向北发展,但不得袭击徐的私盐船,且不得再从事打劫,杀人越货之举,孙骡子一一承诺。当下,徐送给孙白银一万两作为重新整顿帮会的活动经费,并特意赠给一门“风炮”(粗管散药手枪)作为自卫之用,孙骡子欢喜万分,谢恩而归。
徐接着又收服了江阴的江湖帮会,且乘胜往上游发展,南京、芜湖、九江直至汉口长江沿线的江湖帮会均被他收服。“春宝堂”加上分会党徒达数万之众,私盐船只达700余艘,沿途有帮会武装护送,遇有官兵缉私,即以武力相拒,八百里长江成了他贩运私盐的天下。由此,“春宝堂”成了20世纪初中国最大的江湖帮会。
徐老虎与孙骡子关系尤为紧密,孙回口岸在扬湾窝点成立了分会,向三泰地区各地的江湖骨干宣布了徐老虎的训示,从此他们的水上打劫有很大收敛,社会怨声渐小,官衙也既往不咎,这使他们也有了半公开活动的环境。孙骡子活动的江段私盐船可入江,其中以济川河(南官河)河口私盐为最,他们以黑吃黑的手段截获私盐船敲上一笔,给予黑道通行证——信旗。百姓不怨,官府也不究。他们又在三泰各地成立了镖局和镖行,配有镖头和镖师,合法经营护航保安,并拥有自己的镖船为银楼和当铺运送贵重物资。
徐老虎自登上帮首的宝座,十分注意政治风云的变幻,出于政治野心,他令各地江湖帮首大力发展堂徒势力。孙骡子不甘落后,布置骨干把一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游民都拉入了帮会组织,以此向徐老虎邀功领赏。
正经人是不愿意与他们为伍的。刁铺镇西郊翟家庄吉大庆,武秀才出身,因武艺高强,时人称为“小老虎”,曾在泰兴县衙做过捕头,为人正直,后退职回乡经商务农,慕名前来拜师者甚众,他受了不少徒弟,孙骡子派人游说请他加入帮会,吉大庆根本不理。孙怀恨在心找借口用“风炮”将吉打成重伤,吉的徒弟一怒之下用三节棍将孙击倒擒获。吉的家人深知孙的势力及后台徐老虎的厉害,同时也知道徐有一定的正义感,对孙不能轻易处之,于是赶至扬州十二圩向徐喊冤。徐得知孙伤了无辜,勃然大怒,令部下赶至刁铺将孙骡子押到大本营重打二十军棍囚入牢房。徐深知处理不好不能平民愤,从而动摇帮会在三泰的根基。5天后他带了几个随从,从十二圩乘船来到吉大庆家中亲自察看伤情,并留下一百两白银作为治疗费以示慰问,吉的家人和乡邻颇受感动,盛赞徐的大仁大义。由于三泰江湖帮会是由孙骡子组织发展起来的,离开孙骡子就失去了凝聚力,半个月后徐老虎决定放虎归山,并授意孙暂时不要公开露面,如果吉因伤致死,孙要披麻戴孝到灵堂祭悼,并给其家人抚恤金。二个月后,吉的伤情因天气炎热,化脓不止身亡,孙骡子遵照徐的意旨一一照办。在百姓看来孙骡子已由鬼变成了人,其实孙的本性未改,只是暂时的克制和忍耐。
清光绪二十九年中秋节,口岸武庙演大戏,孙也赶热闹,贵宾席上的地方绅士见到他都鞠恭致意,唯有一花花公子对他一屑不顾。他恼羞成怒,令其让座不成,顺手把他拉了出来,公子张口大骂,孙将他拖出门外揍了一顿,还被用马桶盖套在头上,肆意侮辱。被揍人是南京某司仪的公子,被金寿木帮请来口岸一玩,公子回南京向父亲哭诉了原委,司仪决心刷此大辱。泰兴县知县龙璋经不住上司所压,只好令捕头兵快组织捕拿,不消月余在帮会内应施春荣(黄桥镇人)配合下,终在姜堰西桥窝点将作恶多端的孙骡子擒获押至泰兴。
孙的部下赶至扬州向徐老虎求救。此时的徐老虎已接收清朝两江总督刘坤一的招安,摇身一变成了朝延命官,且十分效忠、卖力,从初任管带被擢升为参将。当初徐老虎被招安封官时,曾派人劝说孙骡子归他麾下共同谋事,但孙只恋小山头,未予归附,而今孙犯案,徐身为朝廷命官,对救孙一事只好沉默。龙璋审案新帐旧帐一齐算,结果孙成了血迹斑斑,罪恶累累的死刑犯。开斩当天上午,口岸、嘶马的帮会党徒200多人充忙集合赶往泰兴城准备劫法场,行至马甸因饥饿难忍就地休息开饭,等赶到泰兴已过午时三刻,只见孙身首分离倒毙法场,家人不肯领尸,家族不准归葬祖坟,他的党徒只好备棺入殓运回口岸,葬于扬湾的江滩上。死时38岁,在三泰地区作恶近20年,最终走上了断头台,结束了他的作恶史。
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爆发后,徐老虎顺应风起云涌的革命形势参加了光复,1911年11月因攻克南京有功徐老虎被孙中山、黄兴任命为扬州第二军军长,授予上将军衔。后又见风转舵,死心塌地投靠袁世凯,孙中山组织北伐讨袁时,徐仍执迷不悟。考虑到徐老虎盘踞江淮,兵力雄厚是北伐军北上的一大阻力,孙中山指使上海都督陈其美设计派人赴扬州徐公馆将徐老虎炸死。孙骡子和徐老虎的下场,使清朝光绪中晚期形成的扬泰江湖帮会势力,从此也就江河日下。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