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雪事
前段时间，冬天对江南只作远山的呼喊，像一对绍兴人在吵架，冬天对江南说：“你再暖洋洋的话，我就过来了”。江南毫不示弱地对冬天说：“有本事你就过来”。大家话来话去指指点点你来我往，就是不动手动脚，不知不觉地从立冬打到了今早，整整一个多月。可能他们口干舌燥的也吵累了，今天下雪了。据气象预报讲，这是江南真正地入冬，冬天的步履真真切切地行走在江南的土地上了。以前的冬天，彤云密布，西北风呼啸，大家仰头问天“会不会下雪”？问路人“会不会下雪”问家人“会不会下雪”、、、、、、等天上飘下雪来，才知道真的下雪了，总有点意外的喜悦。现在的下雪，先从电视里下开来的，从北方一路下到南方，下雪的事已经跟前面的路口要吃到红灯一样明了，毫无悬念，只好耐下心来地等等等了。
今天的雪九点开下，很细密，风不大，也许冬天好不容易来到江南，也就耐不住性子做高调飘扬的姿态，索性起劲刷刷刷、刷刷刷紧凑地下了。下到下午，我们的城市除了大家都要走的路还没积雪，大体披上了雪衣。小汽车们被雪妆成了一只只奶油面包，滚在路上的似乎还没图好奶油，静静地泊在路边的似乎已经摆上了货架，白花花的一溜溜的，好丰腴啊。常绿的街道树冬青树樟树的树枝像丰收的麦穗沉了下来。我很想走路去上班，一路看看雪景，但走去的话，上班就会迟到。雪天是很难打到出租车的，我便招呼了一辆三轮车。三轮车师傅头发已雪白，等我报上目的地，他就对我说：今天要六元了。今天再还价，我就不知趣了。在我“快点快点”的催促中，我们开路了。三轮车遮风的布帘让我只能看到三轮车外窄窄的两侧，冷风灌来，我不由地苟拢了一下。他在上坡路上踏的很快，拦在后面的汽车使劲地按着喇叭催促着。老师傅不耐烦地说：催死啊，总要等我踏上，好让。三轮车左拐一号桥，逆向行驶，汽车不能，要两百的，只能照规定的线路行驶，它们终于解决了拦路的问题，在以前拦路可是强盗的活。到了人民路与凤山路的交汇口，三轮车突然不走直路，弯上凤山路，我急了：干嘛绕远？他“一样一样”的说着，起劲地踏着，一颗颗雪粒不时地钻到我的身边。我蒙在三轮车里，嘟囔着，不时挑帘，看路。金鱼湾百官小学的路塞住了，他直往金鱼湾卫生院，青春路也堵死了，他掉头走舜江东路，一往无前，谁也拦不住他，太老当益壮了。我又说：走人民路多好，怎会碰塞车？老师傅说：今天不是我踏的日子，他们要抓我的。我绕道，是为了避他们。我说：你一把年纪了，谁会难为你。他说：没数的，拖去，关你几天，罚你几百。“不至于吧”“警察好说了，怕只怕和平军——协警”。“看来你是被关过的”“恩”。这天气，至于吗！这老师傅一朝被蛇咬了。我还是这样想的。又堵住了，幸亏目的地已近，我走下车，雪劈头盖脸就过来了，刚才赶上班走得急，忘雨伞了，只好冒下雪去上班了。
五点多，天全暗了，路灯、店灯、万家灯火，但灯亮不远，灯在路边一块块独立地亮着，雪在亮处依旧不依不饶地下着。在乡村，这时路上的行人叫“风雪夜归人”，很少了。城市的人们才刚下班，叫交通高峰期。鱼有鱼路，蟹有蟹路，人也一样。鱼蟹走路，为了食物，人走路上班，为了报酬，也差不多。鱼路蟹路有迹可循，城市里的人上班的路，总也挑近好的路走。若在平时，我们上班的路总在走一样的路，还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碰到等样上下班的人。今天这个秩序全部打破了，路上行人比以往少了很多。我埋头冒雪赶路，还自鸣得意，难得难得，只是好走檐路就走檐路，还不放心地时不时地摸着头发，看看湿了多少。
走进公交车站一头，雪总算不待见我了。见得站的另一头还有一个等车的女士，大家黑蒙蒙的孤零零的，他看看我，我看看他。路上，奶油面包们缓缓行进着，他们相互碍路，拦路的是红灯。路边，一个跟我一样没雨伞的头顶已雪白的年轻人，拦住了一辆三轮车，雪中他们谈着价钱。三轮车走了，年轻人躲进街道树下，不甘心地喊道：12块去不去？三轮车师傅头也不回地车也不停地说道：没15块不去。年轻人不说了，埋头掐着手机。
公交车来了，我赶紧上车，也不知站那头的女士有没有上车。车里很暗很静，一车的人，车头刚有个空位。雪劈头盖脸地下在车头窗上，刮雨器比车累多了，车进站还可以稍歇一下，刮雨器一刻不停地“刮刮”刮着，车头窗的两边树着差不多齐窗的两条雪柱。车里只有报站器用全国一样标准的普通话，报着站点。进了一站，没上车的，下车的只有声没有语。车开了，对面一位女士身子前扑，双手齐招从雪中跑来，车停了。开着开着，不知不觉中，车头窗两边的雪柱没了。车到一百，大部分乘客下车。到劳动路口，车头窗两边又积起两根雪柱。我在一号桥站下车。平时商贩云集的一号桥上，一个商贩也没有。行人都在桥上举着雨伞埋头赶路，跟雪景是无关的。桥栏的雪，没动过，像是围上了白纱巾，我不想破了雪的美事，你爱围白纱巾就围吧，反正我也正被你围着。
午夜，写好今天的雪事。玻璃窗水汽淋漓。雪已停，小区里，泊在路边的车子，像陷在雪白奶油里取不出的一只只面包，路上除去两条黑黑的车辙，也白了，只有嗡嗡地空调声响着。想学张岱雪夜爬龙山，可我不像他能呼朋唤友，仆人相随，喝热酒。不会闹热的，还是雪夜睡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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