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笑 发表于 2011-7-25 14:50:39

  十五 从齐物到逍遥
  
  
  后世有个叫张爱玲的人,把人分成两种,一种叫好人,一种叫真人,但两种人并不是截然两分的,人有时会是一个好人,有时会是一个真人,戴上面具,是好人,符合主流价值观,但很好却很可恨,取下面具,是真人,不符合主流价值观,但很坏却很可爱,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生活原本太沉重了,决不容人如此容易便大彻大悟”。戴上面具,不管是君子的面具还是小人的面具,显然不是真人,这是对的,但不是“好人”的,就一定是“真人”吗。
  
  后世还有种小说,叫修真小说,某个人得到某种奇怪法门,某种妙药天书,某种狗屎运撞到了头上,把自己一步步变成了神一样的存在,却仍然过着凡人一样的生活,于是富贵无比,风月无边。如果庄子知道他发明的“真人”两个字,被后世弄成这副模样,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然,修真小说不是最早乱用“真人”的,后世的“真人”不知凡几,不少还是御封的,被皇帝包养着的风光无限的“真人”,而这些真人,也浑忘了庄子说过“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想要风流快活么,御女也可以成仙,喜欢金银么,点铁可以成金,舍不得偌大家业么,鸡犬可以升天。
  
  但这些都与庄子无关,在庄子的想像中,“真人”应该是酱子滴。他低碳绿色纯天然环保,他不喜欢一切人为的东西,包括功名富贵,也包括仁义礼智,还包括一切的机巧权谋,他看清了自己的局限,人力的局限,知识的局限,决不追求什么绝对真理,他看清了生死的真相,他的生命就象自然界的叶落花开一样,随性而来,随性而去,他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他晚上睡觉时,甚至都不会做梦,他没有任何非份之想,完全顺应天意,也不会有所依赖。
  
  所以知道什么是快乐吗,庄子告诉你们,快乐是相对的。所以不要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也不要妄自菲薄,自暴自弃。在这个宇宙中,你以为你自己大,但总是比你还大的。黄河的河伯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涨起水来,两岸之间连牛马都分不清,但看到了东海,一下子傻了呆了,只剩下望洋兴叹,但东海却说,你以为我很大吗,我只是地球的最外面一层薄薄的皮上的一滴,但地球很大吗,跟太阳比啊简直是浮云,太阳很大吗,跟天狼星比起来,简直是浮云,天狼星很大吗,跟大角星比起来,简直是浮云,大角星很大吗,跟猎户座一等星比起来,简直是浮云,猎户座一等星很大吗,跟大犬座那个超巨星比更是浮云啊浮云,总之,神马都是浮云。人的寿命,彭祖最厉害吧,八百岁啊,但冥灵这种东西,五百年对它来说,不过是一年中的一个季节,冥灵寿命很长吧,但上古有一种大椿的树,八千年才是一个季节,大椿的寿命很长吧,但质子的寿命有很多亿亿亿年,只怕宇宙都死了,质子还没做好衰变的热身呢,但你也千万不要小看了自己,你再小,还有比你更小的,蟪蛄这种虫子,春天生的,秋天不到就死了,都不知道什么是春秋,蟪蛄寿命很短是吧,但朝菌呢,早上生的,太阳出来就死了,连朝暮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朝菌很短了吧,但中子寿命只有十几分钟。
  
  不光大小是相对的,寿命是相对的,才能也是相对的哦。马很会奔跑,你叫它抓老鼠,它不如猫,猫会爬树,但你叫它游泳,又不如鱼。你能说哪个更厉害吗。神马,你觉得你什么才能都没有?真搞不清你怎么活到今天的,算了,谁叫咱是庄周呢,咱还有一招,叫不用之用,知道啥叫不用之用吗,去年我路过一个村子,村外有棵大树,真的是太大,也不知道有几千年没有,上百个人都抱不过来,但大家都说那树没用,为虾米没用呢,它的树干到处都是空心的,简直没有一个完整的地方,它的树枝是弯的,也没有一个直的地方,以至于拿去做什么都不好,所以大家说它没用,依我看哪,这才是这棵树的高明之处,但凡这棵树有点用处,还能活到今天吗。再说啦,这树真的就没有一点用吗,常言说得好啊,大树下面好乘凉啊,这么大的树,如果在旷野里,让大家在树下乘凉,该是多么写意啊。
  
  不光才能是相对的,判断的标准也是相对的,人睡在潮湿的地方就会得风湿,但泥鳅喜欢,人住在树上会恐高,而猴子喜欢,你说人哪泥鳅啊猴子啊哪个的观点是对的?会喜欢吃动物的肉,鹿喜欢吃草,蜈蚣喜欢吃小蛇,而乌鸦爱吃老鼠,你说哪个口味才是正常的?西施是人见人爱的大美人吧,但鱼见到了会躲到水底,鸟会飞走,鹿会跑开,你说,人哪鱼哪鸟哪鹿哪哪个更懂得什么美?所以不要相信孟子说的虾米人心都是一样的,我告诉你,人和人的距离,有时比人和大猩猩的距离还远呢。也不要相信墨子说的什么尚同,世界是参差多态的,本来就不一样,强求相同,强求统一,强求什么一个主义,一个思想,怎么可能。
  
  不光标准是相对的,真理也是相对的。咱俩观点不同对吧,咱们辩论吧,后世的人,不是天天说什么真理越辩越明吗,但如果我辩赢了,说明我是对的,你是错的吗,如果我辩输了,说明你是对的,我是错的吗?好象都不行吧。但能说明我们都是对的,或者我们都不对,或者或者你是对的,或者我是对的吗?好象也不行吧。好,那就让第三方来判断吧。但如果第三方和你的观点一样,他就是另一个你了,能说明你是对的,我是错的吗,如果第三方和我的观点一样,他就是另一个我了,能说明我是对的,你是错的吗?如果他的观点和你我的都不一样,他就是另一个你我了,能说明他是对的,你我都是错的,又或者说明你我是对的,他是错的?好象还不能。唉,不是我说你们,要认识到自己的无知,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真理是无限的,用有限的生命,企图完全掌握无限的真理,你累不累啊。甚至还自以为真理在握,就站在了别人高处,不是很可笑么。
  
  不光真理是相对的,连生死也是相对的,这个世界上,每个时刻,都有很多东西死去,又有很多东西生下来,生一定是好的,死一定是坏的吗,不过是自然界的现象罢了,就象太阳出来了,总会落下去,但明天早上还会升起来,就象有春天则必定有秋天,但明年还会有新的春天。所以庄子死之前,弟子们要为他准备墓葬,庄子说,算了吧,我虽然不是西藏人,但天葬也是很美的不是吗,弟子们吓坏了,说那怎么成,先生的遗体被狼吃了被鸟吃了怎么办,庄子说,你们哪不是我说你们,葬在土里就没东西吃了吗,也会被蚂蚁吃啊,就是封得再好,也有细菌会吃啊,为什么非要从狼和鸟嘴里夺食,送给蚂蚁和细菌呢,你们也太偏心眼了吧。
  
  庄子当然是不会偏心眼的,在他眼里,大年和小年,大知和小知,能飞九万里的大鹏,和只能飞树那么高的麻雀,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快乐都是一样一样的,这就是庄子的齐物论。懂得齐物论,懂得“齐彭殇,一死生”,你就不会患得患失,跟这个比较,跟那个比较,你就懂得快乐的一半了。
  
  当然,仅有这一半是不够的,要想从“齐物论”,变成“逍遥游”,从“逍遥游”,变成“养生主”,从“养生主”变成“大宗师”,还有更多的路要走。

三年一笑 发表于 2011-7-26 10:57:13

十六 庄生晓梦
  
  那天庄子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在花丛中飞呀飞呀,从一朵白色的小花上飞过,又落到一朵粉色大花上,这时又来了一只蝴蝶,庄子觉得应该打个招呼,于是翩翩的舞起来,用自己的舞步来表明心意,但那只蝴蝶似乎不明白,翩翩地飞走了,于是庄子跟着飞了过去,这时梦醒了。
  
  如果按照周公解梦来说,庄子是要交上好运,该时来运转了。如果按照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庄子是在暗恋着,却又时刻担心暗恋的对象会离开自己。不过庄子不这么看,庄子在想,我到底是庄周呢,还是蝴蝶呢,是庄周梦见了蝴蝶呢,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呢,庄周当然是真实的,但在我作为一只蝴蝶时,我不也觉得自己是真实的吗?
  
  
  有些童鞋就要笑了,这个庄子也真是痴啊,蝴蝶那么低级的东西,怎么会梦见高级的人捏。但人真的就高级了吗,假如有一天你中了五百万的大奖,然后忽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机器人世界,有人对你说,不好意思,数据搞错了,然后你的记忆被还原之后回去,继续过月光族的生活,这个时候,你还会认为自己的世界是真实的吗。对了,这是类似于《黑客帝国》的情节,似乎也没有理由认为就一定是不可能的。况且,就算我们所见到的世界真的是真实的,没有任何虚拟现实的成份,我们知道的世界也只是客观世界在我们心里的投影,我们对于世界真实的判断,完全在于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以及一些可怜的判断力,而这些还常常欺骗我们,以至于同一件事的不同目击者,给出的完全是两个版本。再退一万步说,即使我们心里的世界和客观世界没有两样,我们对世界的认识简直就是永远正确绝对真理,这个世界也是在变的,世界太大了,人与之相比只是一粒,世界也太久了,人的一生与之相比只是一瞬,这个永远不停的在改变的世界,到底哪一个才是我们的呢。
  
  所以庄子说了,算了吧,做庄周还不一定有做一只蝴蝶好呢,游戏里再好的装备和级别,不过是数据库里的几个数字,而人一辈子下来,也不过是履历表上的几句话,风吹一下就走了,又能带走些什么呢。不要追求什么结果了,重要的是过程,人这一辈子,就是一只蝴蝶做的一场大梦,把这梦做得精彩一点,没什么遗憾,也就够了。那样拼命的钻营,折腾,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什么都想抓住,到梦醒时还不肯放手,何苦呢,何必呢。不就是场梦吗,为了梦里的一点小利害,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值吗。
  
  可见庄子的“齐物”,其实是自然主义,而“逍遥”,则是达观主义。“齐物”和墨子的“尚同”看上去一样,其实正好相反,墨子要求统一,而庄子则主张天然,世界是参差多态的,就让它参差多态,万物互不理解,就让它互不理解。而“逍遥”,则是看得开,想得开。“北京人是皮相上潇洒,广东人是骨子里看得开”,但广东佬又怎及得上庄子完全无所依赖,北京人把名位看得重,所以潇洒只是皮相,广东人对作官兴趣已经不大,发了财比作官更哈皮,而庄子干脆连发财也不希罕。在庄子看来,这世界就象第八号当铺一样,每当你从那里得到一样东西,你所交出的只会更多,所以庄子什么也不会给,庄子只是在濠水之上看鱼。
  
  庄子的很多故事在濠水之上,在濠水之上拒绝了楚王的使者,在濠水之上看见惠施开着宝马车后面还跟着很多车经过,把钓上的鱼放了一大半回去,嘴里还说,庄周啊庄周,你怎么也这么贪得无厌,一个晚上吃一只鱼也就够了,钓这么多干什么呢。
  
  还有一次,也是在濠水之上,一个叫曹商的家伙带着一百辆车子经过,这个曹商望着庄子在濠水之上钓鱼,穿的衣服都打了补丁,而自己全身都是虾米布莱奥尼虾米奇顿,身后的名车足够开个小型车展了,心里那个爽了。但光心里爽还不行哪,还要说出来,但不能自己说啊,要别人说出来,要别人说,曹大人您太了不起了,您的风光您的排场我可一辈子也没见过,见到您这么风光,我少活十年也值啊。所以我们的曹商曹大人一定要把车全开出来,要的就是这个排场,看爷今天阔了,一百辆名车,想坐宝马坐宝马,想坐保时捷坐保时捷,咱开一辆,跟九十九辆,后世有个叫项羽的说的好啊,富贵了不还乡,跟穿漂亮衣服走夜路有啥区别,所以曹商一定要在旧日的熟人面前风光风光,就等着他们来羡慕来讨好来谄媚。可这个庄周是不是吓呆了,怎么就是不吭声呢,钓鱼也不带这么专心的吧,别装了,爷知道你沉不住气了。咦,不对,这个庄周还真能沉住气,只看了一眼,就专心钓鱼,还真的钓上了鱼了。不行,得说他几句,让他知道是他庄周厉害还是我曹商厉害。于是曹商就跟庄周说,庄周老兄啊,要说那个明明只能靠编草鞋过日子,面色腊黄,脖子象树枝,还非要清高啊摆谱啊装小资啊玩什么哲学啊思想啊文艺啊,我曹商比不过庄兄你,可要说凭着这两片嘴皮子让王们很哈皮,弄来一百辆名车,庄兄你可就比不过曹某了。庄周听了之后,淡淡一笑,说,是吗,哦,不过我听说啊,秦王当年背上长过疥子,化了脓,秦王说下令啊,有人帮寡人吸出这个脓呢,赏他一辆车,后来秦王又长了痔疮,那地方很脏的,没人愿意去做啊,秦王又下令,有人愿意舔痔疮的,赏五辆车,哎呀,曹大人今天有一百辆车吧,对对,有一百辆,了不起啊了不起,能不能问一下曹大人您都帮秦王做了些什么呢。
  
  可见我们的庄子看得很明白,在其他的子们还在东奔西走,希望先进入既得利益内部再进行改良的时候,庄子已经知道,在既得利益内部为民众争利益无异于与虎谋皮,最终白忙一场算好的,更有可能的,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了。庄子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庄子宁愿与濠水之上的鱼为伍,如果庄子不是蝴蝶的化身,那必定是鱼的同伴,只要那江湖之中才是快乐的所在。
  
  所以还有一次,也是在濠水之上,庄子与老朋友惠施玩了一场辩论,辩论的过程是酱子滴。庄子看水里的鱼儿自由自在的游着,感叹了一声,这些鱼儿真的是很快乐啊。惠施是个名家,名家也是辩论家,所以反问了一句,你又不是鱼,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鱼很快乐的呢。庄子虽然不是名家,但也是聪明绝顶的,跟着就是一句,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惠施马上调整战略,说,我当然不是你,所以不知道你,但你也不是鱼,所以你不也不知道鱼吗。不过庄子不想再打持久战了,于是玩了个金蝉脱壳,说,我们还是从头说起吧,你不是问我,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鱼很快乐的呢,那我就告诉你,我是从濠水之上知道的。
  
  这是庄子不多的几场辩论之一,更多的时候,庄子喜欢讲故事,碰到很多事情,庄子都会说,我来讲个故事吧。有的童鞋说了,庄子一定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吧,是的,庄子有很多的故事,那濠水里的水能流多久,庄子的故事就能讲多久,只要你愿意听。

三年一笑 发表于 2011-7-27 16:42:45

十七 听庄子讲故事
  
  后人对庄子有个评价,“汪洋恣肆”,啥叫“汪洋恣肆”呢,看见那大海的波浪了吗,你不知道它从哪来来,也不知道它会向哪里去,你不知道起点,也不知道终点,所以这庄子的故事呢,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讲起,索性,讲到哪算哪吧。
  
  先讲个化鱼的故事吧,什么,这故事你听过,再讲个解牛的故事吧,什么,这故事你也听过,那再讲一个鲁候养鸟的故事吧。
  
  话说从前哪,东海之滨飞来了一只大鸟,那鸟可真是漂亮啊,匀称的身躯,五颜六色的羽毛,就象凤凰一样美丽,更难得是叫声宛转明亮,象歌声那样迷人。这简直就是神鸟呀,所以我们的鲁候很高兴,神鸟来到了我们鲁国,那是上天的使者,我们怎能不好好招待,于是他以国宾级待遇,带了专门的车队,到海滨去迎接这只神鸟。等这只神鸟来到了曲阜之后,鲁候专门成立了一个养鸟领导小组,组长一名,由鲁候亲自担任,再设副组长若干,都是朝中重臣,成员若干,都是资深的养鸟专家,再设养鸟日常行动小分队,由头脑灵活身手敏捷的年轻人组成,经费则由财政直接划出专门款项。至于招待规模吧,头一天就由鲁候亲自敬酒,然后每天都是太牢的待遇,同时,每天都让神鸟听古典音乐,都是《韶乐》这种级别的,象郑卫的流行歌曲,整个宫里不要叫人听到。可是我们的神鸟似乎不领情,每天眼神忧郁,看着那些太牢和上等的美酒,硬是不敢碰,过了三天,竟然死了。我们的庄子说了,你们这些人哪,你们哪里是养鸟,你是养自己啊,你们以为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生活,也把这种生活强加到鸟的身上,那鸟能不死吗,所以啊,爱一个人,不是要给他富贵,而是就要给她自由,不是要对她好,而是要她自己过得好,该放手时就放手。不要以为世上的鸟儿都象红嘴绿鹦哥一样,给点食吃,叫它说什么它就说什么,比如麻雀,你有本身把麻雀关在笼子里养上一年?
  
  鲁国的故事讲过了,再讲个晋国的故事吧。话说晋国有个晋献公,就是重耳他爹,有一次攻打骊戎国,从这个名字能看出来,大概是个少数民族,可能还是游牧的。就在这次攻打骊戎国的时候,听说了这个国家有个美女,这个美女就是骊姬,晋候就把骊姬和她的妹妹都抢了做自己的第,第多少房晋候也记不清了,就是做了晋候的姨太太。骊姬当然不是真名,之所以叫骊姬,是因为她是骊戎国的人,嫁给了晋献公那个姓姬的坏爷爷。骊姬在一个偏僻的小国长大,没有参加过超女的大选,虽然长得美丽,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听说要给一个头发都白了的老男人做姨太太,哭得那个死去活来啊,身边藏着把刀子准备随时了断。可人生艰难惟一死,毕竟没有死成,也或许是怕死了自己妹子更可怜,就进了晋宫。可晋国是超级大国,只有齐楚秦几个国家能与之相比,物质文明之丰富哪是骊戎那个马背上的小国能想见的。骊姬在晋宫里住了几个月,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啊不,那个年月又木有人去美利坚,还没有辣椒,总之是穿不尽的绫罗绸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们的骊姬在得意之时,心里就后悔当初居然会哭得死去活来,居然会想到自尽,要是当初抹了脖子,哪有今天的日子啊。这就是“骊姬悔泣”的事,你问后来,庄子没有说后来,不过历史在那摆着,骊姬帮那个姓姬的坏爷爷生了个小姬姬奚齐,她的妹妹也帮那个姓姬的坏爷爷生了个小小姬姬卓子,似乎日子会越来越好,可不行哪,为啥不行,再坏的爷爷也是爷爷,是爷爷就竟味着没几天日子可活了,虽然还能再留下儿子,更要命的是,坏爷爷还有好几个头发快要白了的儿子,象太子申生,是坏爷爷与坏爷爷的爹爹的姨太太齐姜生的,还有夷吾,重耳,岁数都很不小了。于是骊姬想了个招,对太子说,晋候昨晚梦见你的妈妈齐姜呢,说很想念你呢,快去祭祀她吧。太子就傻乎乎的过去祭祀,把酒肉带回来给老爹吃,可晋候又被骊姬出去打猎了(这个晋候真是了得,一大把年纪了又会风流快活,还能打猎),骊姬就在酒肉里下了药。几天后晋候回来,骊姬说,太子把祭品带回来了,您尝尝吧,晋候先洒一杯酒祭地,可不对啊,地上全是泡泡,难道是碳酸饮料?再看看肉,颜色也不对啊,难道是假羊肉?于是拿羊肉去喂狗,狗吃了之后马上挂了,我们的晋候大怒,太子在哪里?我们的骊姬再娥眉一蹙,眼泪哗哗的,君上啊您别生气,太子想害的人是奴婢呢,只是奴婢一直在等君上回来,没敢享用,既然太子这么不喜欢奴婢,君上您就让奴婢去死了吧,免得伤了您父子的和气。然后就象所有的狗血剧情一样,我们的晋候自然更生气了,想谋害寡人事小,怎么能谋害我的小美人呢,然后自然该死的就是太子了。等太子一死,又把出太子和其他两个公子交好的证据,找人指使另两个公子参预其中,于是另两个太子就只好出逃,可怜我们的公子重耳,一大把年纪了,还带着人四处流亡,学那仲尼墨翟周游列国。所以这个故事并不会就此结束,坏爷爷晋献公身体再结实,也撑不了几年,等到晋献公一薨,夷吾和重耳相继回国,骊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不知在骊姬大限之前,有没有后悔当初后悔哭泣的时候。所以人哪,不要太失意,也不要太得意,后面的事情,谁知道呢。
  
  晋国的故事讲完了,再到齐国看看,话说齐候有一次在大堂里看书,一个老木匠轮扁在院子里帮齐候做车轮,车轮是个细活,要把直的木头变圆了,非得轮扁这样的老木匠不可。轮扁做着做着,回头听见齐候看着那书简居然念了起来,就跑到大堂里问,君上看的是什么书啊,齐候头也不回,当然是圣人的书啦,心想象寡人这么有品味的人,还会看金瓶不成,再说就是想看,这年头也找不到啊。轮扁又问了,那圣人在哪里呢,齐候还是头也不回,圣人嘛,死了很多年了,心想没文化就是没文化,要是没死,怎么能做圣人呢,圣人得死了才会给人追捧,谁见过活圣人哪。却听轮扁长叹一声,哎呀,这书不看也罢啊,齐候这才抬起头,你这叫什么话,不懂就不要乱问,告诉你,齐候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你如果不讲出道理来,小心你的脑袋,我看你是嫌自己活的岁数太长了。却听那轮扁说,我当然不懂书简里的东西,但我是做木匠的,我知道木工是怎么回事,我的木工手艺在齐国很少有人比得过,但我七十多岁了,很多年以来,我就想把我的手艺传给我儿子,可不管怎么传,他做的东西都不如我,我很想把那种经验说出来,但怎么也说不清楚,比如这做轮子吧,要想做得又结实,又灵活,就非常不容易,辐条和车毂之间的榫接,必须分毫不差。要是我能说得清楚,也用不着七十多岁了还要出来为君上您做轮子。所以不要以为庄子几个故事就把天道说尽了,天道又岂是几个故事能说尽的,那些古往的圣贤书那些今来的畅销书,也就随便看看,别太当真。
  
  齐鲁晋的故事说完了,再到南方瞧瞧,不过呢庄子这喉咙也干了,嗓子也哑了,肚子也饿了,那边老朋友惠施也等不及了,且等庄子和惠施去吃个饭再回来继续讲故事。

43#回复 作者:蓬

三年一笑 发表于 2011-7-28 12:08:23

十八 继续听庄子讲故事
  
  
  齐国的故事完了,再到越国,这一次又是因为惠施,他对庄子说,有人给了我大葫芦的种子,我种了之后,长出来的葫芦真是大啊,要合抱才能抱起来,可那高兴劲儿一过,才发现根本没什么用啊,用来装水吧,太重了,外面的壳根本承受不了,一提起来就破了,剖了做瓢吧,舀神马都不好,只能砸掉。惠施这里又是在给庄子出难题呢,这可难不倒庄子,庄子说,我说个越国的故事吧,越国有个人家,他们家有个家传秘方,把材料做成药涂在手上,冬天不会干裂,他们就靠这双永不会干裂的手给人漂洗丝絮过日子,生意比别人家要好一些。有个外乡人听说了,直摇头啊,这些人真是不会利用技术啊,这么好的技术,如果开成日常品化工厂,该挣多少钱哪,不行,我得买过来,于是花一百金买了他们家的专利,他们家想啊,我们给人漂洗丝絮,一辈子也挣不了俩仔啊,一百金很贵了,哪怕他用来抢咱们生意,也值了。于是那个外乡人买了之后,去见了越王,可不是投资建工厂,而是献了这个专利给越王,并出了个主意,就是让越国士兵涂上,冬天去打吴国。越王果然靠着这个大占优势,灭了吴国,很高兴哪,给这个人又是赐官又是赐钱。庄子说了,看到了吧,有什么东西是没有用的呢,有用有时候也是没用,没用有时候也是有用,看你怎么去用,这么大一个葫芦,拿几个绑在身上当救生圈,到大河上漂流,不要太潇洒。
  
  越国的故事完了,再到宋国瞧瞧,话说宋国有个宋元君,他做了一个梦,他不是庄子,自然不会梦见自己成了蝴蝶,他梦见了有个人披头散发的在小门外朝里面看,然后说,我在宰路的水里,是清江河伯的使者,有个渔夫余且抓住我了啊。国君的梦通常都是这么神经兮兮的,自然只能找人占卜,于是有高人说,这是一只神龟啊。宋君就派人打听有没有叫余且的渔夫,果然有,又问没有捕到一只大乌龟,余且说,抓到了一只白乌龟,有五尺长啊,果然又对了,于是叫余且献上神龟。可等到神龟献上来了,宋元君开始犯嘀咕了,该养起来呢,还是该杀掉,没说的,继续占卜,卦象显示用乌龟壳占卜没有一次失误,于是杀了那头白乌龟,用乌龟壳占卜,七十二次,每次都是非常的灵验。这是算无遗策的典故,于是庄子就说孔子说了,神龟能给人托梦,为什么就避不开渔网呢,能七十二次占卜都灵,为什么就算不到托梦会招来杀人之祸呢,可见聪明真的是靠不住的,才能也是靠不住的,人算不如天算呢。
  
  宋国乌龟的故事完了,再说一个鱼的故事吧,话说有两只鱼啊,在山洪爆发的时候顺流来到了大路上,后来水退了,却没办法跟着回去,只好在车辙里过日子,等太阳出来,日子越来越难过,水越来越少,只好互相用唾沫来替对方湿润皮肤(可见口水不仅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这时有个人路过,看见两只鱼用唾沫替对方维生,马上对身边人说,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两只鱼,尚且知道相濡以沫,我们们人类,难道就不能互相爱吗,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这两只鱼的感情是多么的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我们人类就不能学习一下这种精神吗?两只有气无力的鱼听了,都直叹气,说,哎,原来我们现在快要死了,只是为了提供给你们人类什么精神吗,要是有再活一次的机会,我宁愿不要给任何人看到,我也宁愿我们两只没有这么好的感情,永远没有相濡以沫的机会,宁愿我们互相根本就不认识,只要能在江河湖海中自由自在的游泳。这是相濡以沫的故事,也是老子“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的童话版,宁愿世上永远没有什么忠臣孝子,没有什么包公海瑞,没有明君清官侠客,如果世上根本没有产生忠臣孝子明君清官侠客的必要,那才是真正的朗朗乾坤。
  
  鱼的故事说完了,再顺着鱼濠水之上。这一次,又是庄子在河边钓鱼,又是有人在庄子那里炫富。不过这个人去的是宋国,宋国是小国,没有秦国那样出手阔绰,只给了十辆车,但即使十辆车,也是有车一族啊,而且是有名车一族啊,当然有炫富的资本。既然过来炫富,庄子当然也回敬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酱子滴,从前哪黄河边上有一户人家,靠着割芦苇给人编席子什么的过日子,当然比较艰难,有一天他的儿子想着父亲说那黄河里是有好东西的,但是是在河水的最深处,没有人敢去,心想我贱命一条,不如去碰碰运气,就潜到了水里。只说儿子下了最深的水里,父亲当然着急了,但没有办法,只能等,等了很久,他儿子居然出来了,而且手里还捏着个闪闪发光的明珠。他儿子这个高兴啊,这个珠子是这么大,在暗处都会发光,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啊。可父亲似乎不高兴,一把接过珠子,二话没说回家就拿锤子砸了。儿子很吃惊也很心疼,问父亲为什么,父亲说,你还不知道吗,这么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只有在最深的水里,在骊龙的下巴底下才会有啊,你现在能拿到,不过是龙在打盹罢了,要是龙醒了,你还有小命在吗。你们这些辨士们,自以为舌头灵活,可以忽悠国君,那国君哪里是好忽悠的,你现在风光一时,无非是龙在打盹罢了,可如果龙醒过来怎么办呢?
  
  动物世界的故事说完了,再说个混沌开窍的故事吧,童鞋们可能都觉着开窍是好事,可庄子不这么想,庄子的故事是酱子滴。南方的帝叫倏,北方的帝叫忽,都是些奇怪的名字,而中央的帝叫混沌,更是古怪,最古怪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样子,有的童鞋就要问了,他啥样子,答曰,没有样子,有的童鞋又要问了,没有样子是啥样子,答曰,都说了没有样子,有的童鞋又要问了,别卖关子了,答曰,没有样子,就是啥都没有,人有七窍不是,他一窍都没有,一窍不通,混沌没有嘴巴,没有鼻子,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有的童鞋就要说了,那怎么成,是的,倏和忽也是这样想的,那怎么成,混沌对咱哥俩挺好的,可是他一窍都没有,听不到看不见闻不到也说不出,我们帮他开开窍吧,于是一天开一个窍,开到第七天,混沌死掉了。所以哪,不要以为开窍就是好事,人这一辈子的烦恼,都是因为这开窍啊,巧者劳而智者忧嘛。不过童鞋们也别太在意,开了就开了吧,大家虽然不是混沌,也不会送命,只是凡事要看得开些,想得开些就好啦,你看庄子也不象不开窍的,不就挺好吗。
  
  庄子的故事就说到这吧,还有虾米邯郸学步、黄帝寻珠、越俎代庖、神木托梦、东施效颦、朝三暮四、屠龙之术、呆若木鸡、鬼斧神工、螳螂挡车、叶公好龙、螳螂捕蝉等等,一时也说不尽,想听的自可买了书慢慢去听,还听不够的,可以学那穿越爱好者,到战国年间的某个地方找到那个叫庄周的人,和他交朋友去,不过呢那可是个乱世,别怪哥事先没告诉你。
  
  而历史的车轮渐渐向前,很快就要到战国末年,战国末年的口水界,差不多是荀况师徒的天下,荀况是儒家在先秦的最后一个重量级人物,弟子韩非是法家的集大成者,另一个弟子李斯则是先秦口水大战的终结者。不过,在请出这牛气哄天的师徒三人之前,还得看看其他的子们,他们也是这场口水大战的参与者。

三年一笑 发表于 2011-7-29 17:00:13

十九 新墨家的诞生
  
  从实践到理论再到实践,据说是科学的发展规律。所以先秦的这场口水大战进行若干年以后,也该有些人总结一些规律或经验,让后世的口水战爱好者更能口沫横飞才对。
  
  这些人还真的有,他们叫做“名家”。 “名家”是汉人的称呼,在先秦,他们多被称为“辩者”,“察士”。。 汉人之所以称他们为“名家”,是因为他们最擅长谈虾米“名实之辨”,而其论证方法让汉代的那些儒们闻所未闻,只好称之为“名家”。其实啊,在先秦谈“名实之辨”的何尝只有这些“辩者”,先秦的儒墨道法,哪家没有谈过“名”。
  
  比如儒家就最讲究“正名”,什么叫“正名”呢,因为儒家觉得君不像个君的样子,臣不像个臣的样子,父不像个父的样子,子不像个子的样子,所以一方面要规定君臣父子到底是虾米样子,让大家有个执行的标准,对于那样实在无法名副其实的,就要想办法不要称咱他们是君臣父子,比如孟子就说纣王是“独夫”,而据说是孔子笔削出来的《春秋》,第一句“元年春,王周正月”据说就是“不书即位,摄也”的春秋笔法。所以在儒家看来,如果有哪个自称“父母官”的,对子民横征暴敛,那他就不配做个父母官,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自己改正错误,另一个是不要再自称“父母官”,这样才能名实相称。
  
  这一套“正名”理论,道家很是反感,杨朱说,“名无实,实无名,名者伪而已矣”,老子也不止一次表示过“名”的不可靠,什么“名可名,非常名”,而庄子则告诉人们,你搞那些君臣父子,仁义礼智的名目,自以为能防止名不副实,其实不过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罢了,你发明什么,别人窃取什么,搞得比你们这些儒还要像儒,假做真时真亦假,又哪里分得清呢。这就好比为了防盗,把东西包起来,捆起来,装到箱子里,柜子里,再锁上锁,柜子外面再捆上绳子,放在屋子里,锁上门,自以为没有人能偷走,却不知只能防小盗,大盗直接开个卡车过来,挂个牌子“搬家公司”,你的那些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手段反而给人提供方便。
  
  庄子这本书里还有一段有趣的文字,似乎是庄子后学对于儒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段文字说啊,庄子穿着儒服去鲁国,鲁哀公说,我们鲁国那么多儒生,可没人像你这样哦,整天谈什么天道天道的。庄子马上回了一句,鲁国有很多儒生吗,我怎么没见到。鲁哀公笑了,我们鲁国上下,都是身穿儒服的,我们可是圣人的故乡哦,“弦歌之声不绝”的哦,你说我们鲁国少儒生,不是说维也纳没有懂音乐的一样可笑吗。庄子又说了,是吗,我听说了,儒者戴着圆帽子,代表知天时,穿方鞋子,代表知地理,戴着玉佩,代表善于决断,儒家不是说要正名吗,总得先正正自己吧。干脆鲁公您下令,鲁国之中,如果学问见识德行不足以称作儒生,却穿儒服的,抓到了就把他砍了。鲁哀公就下令了,五天时间里,没有见到一个人穿儒服,到第五天,才看见一个人穿儒服在城门下,喊过来,问以国事,没有难得到他的。庄子于是对鲁哀公说,看吧,这么大一个鲁国,只有一个儒生,很多吗,很多吗。
  
  不过对“名”这种东西贡献最大的,是墨家。墨子是工程师出身,所以方法也是纯技术的。比如说墨子的“三表法”,“三表法”是古代的“实践论”。墨子说啊,讨论一件事情有没有必要去做,要从三个方面考察,哪三个方面,一是本,二是原,三是用。啥叫本呢,就是要参考历史,看看历史上的那些圣王先贤们是怎么做的,效果怎么样。二是原,就是要听听群众的意见,群众对这件事有什么的态度。三是用,就是要进行可行性研究,其好处在哪里,坏处在哪里,有什么用处。墨子是实干家,不会像儒家一样纠缠于一些名词,也不会像道家一样反感那些名词,而更注重效果,“非以其名也,以其取也”,别看广告,要看疗效。
  
  但墨家也是科学家,一本《墨子》,涉及军事学,算学,力学,光学,心理学,经济学等等,哪能不关注一下逻辑学呢。所以墨家里就分出一支,对“名实之辩”很感兴趣,这一支叫“南方之墨”,他们自己则自称“别墨”,别墨者,新墨家也。他们与“矩子”世代相传的传统的宗教墨家相比,的确是“别”开生面的科学墨家,也算是教外“别”传了。
  
  对于别墨们来说呢,口水大战大致有六个目的,一,明是非,二,审治乱,三,明同异,四,察名实,五,处利害,六,决嫌疑。可见墨家是相信真理愈辩愈明的,不过前提是要尊重辩论的方法,否则就难免鸡同鸭讲了,比如甲说,听说没有,咱们吴国又出现假鸡蛋了,乙说,难道楚国就没有假东西了吗,甲说,反正没有假鸡蛋,乙说,你那么喜欢楚国,为什么不做楚人,甲说,总比你整天义务帮吴王说话要好,乙说,吴王难道不好吗,吴王不是让咱们吴国越来越强大吗,甲说,吴国强大对你有什么用,除了去当炮灰之外,乙说,就知道你会当楚国的内奸,甲说,那你又是什么,吴奴?楚奸!吴奴!……
  
  在庄子看来,这种无意义的争辩都是因为真理是相对的,生也有涯,知也无涯,我们于真理何止于大海中之一滴,每个人取自己的一滴去否定别人的一滴,能不起无谓之争么。而在别墨看来,这样都因为他们不懂盖楼的方法,各盖各的,难免把楼越盖越歪,最后盖成危楼。
  
  那么别墨对论辩的方法有些什么见解呢,一句话,“以名举实,以辞抒意,以说出故”。
  
  什么是“以名举实”呢,“所以谓,名也,所谓,实也”,比如说,“孔子是一个人”,孔子就是实,而“人”就是名,辩论之前一定要界定名和实。什么是“以辞抒意”,就是我的想法必须用语言表达出来,所以辩论一定要有准确的表达能力。什么是“以说出故”,就是你说出一件论断,一定要给出论证过程。比如说,“孔子是会死的”,这个论断,就包含两个“故”,一个是“孔子是一个人”,另一个是“人都是要死的”。这时假如有人说,“你说的不对,孔子永远活在我们心里”,他就必须对这两个“故”中的一个加以否定,而要否定这两个“故”,即或者“孔子不是一个人”,或者“人并不是都会死的”。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则要对其名实关系加以否定,即改写“人”的定义,或改写“死”的定义,如“孔子永远活在我们心里”即认为肉体的死亡算不得死亡。所以“孔子是会死的”和“孔子永远活在我们心里”,他们争论的焦点,其实是关于“死”的定义。
  
  那么如何避免这种无谓的分岐,又如何这些名加以定义呢,墨家告诉我们,“辞以类行者也。立辞而不明于其类,则必困矣”。比如你要说定义“人”,就要找出所有人的相“类”之处,即符合就一定是人,而不符合此则一定不是人的东西。“孔子是会死的”和“孔子永远活在我们心里”之所以能争起来,就是“不明于其类”,如果一个人能被人记起来就不能算死,则所有的名人都是不死的了,而亡故的非名人至少在断子绝孙前也未必算得上死人,如果孔子的咽气和其他人的咽气是相“类”的,你找不出根本的区别,就没有理由别人叫“死”,而孔子还叫活着了。
  
  那么又如何可靠的“以说出故”呢,且听下回分解。

顶美画廊 发表于 2011-7-29 17:18:45

太长了,看不了。

三年一笑 发表于 2011-7-30 10:52:07

二十 别墨的七种武器
  
  小时候学数学时,可能多数人都更喜欢演绎而不是归纳,因为演绎显得是那么可靠,从公理甲,前提乙,推出结论丙,再由结论丙,定理丁,推出结论戊,多么的严谨,多么的无懈可击。而归纳法,只有一个科学归纳法靠得住些,但又索然寡味,不象演绎法的环环相扣能带来智力上的快感。
  
  所以古希腊的逻辑学,古印度的因明学,都更重演绎,古希腊的三段论,是讲演绎,古印度的五分作法,也以演绎为主,只有“合”涉及归纳。不过中国的名学,却似乎演绎归纳并重,也许是因为中国人更善于总结吧。
  
  比如墨家的“辞以类行者也”,就是归纳,找出事物的共同点和不同点,即所谓“大同异”和“小同异”,对事物分名别类。接下来,用演绎法推出间接的知识。这个间接的推断就是“以说出故”。
  
  那么有些什么“故”呢,有“大故”,有“小故”,“小故,有之不必然,大之必不然”,小故是必要条件,“大故,有之必然,无之必不然”,大故是充分必要条件,由多个必要条件合成一个充分必要条件,由“小故”合成“大故”,结论就可靠了。
  
  还有一个概念,是“法”,“法,所若而然也”,就是一样东西是不是某某物,要看它是不是符合“法” 规定的这个样子。“法”和“名”有点象,但更具体,内涵外延都界定清楚了,重要的,是可以操作。有三个办法可以实现“法”,可以根据定义,也可以使用工具,也可以用现成的对象模仿,“意,规,员,三也,俱可以为法”。比如画一个圆,“意”的方法,“一中同长为圆”,这是定义,根据定义你就可以产生一个圆,“规”的方法,用一个叫圆规的工具,你也可以产生一个圆,“员”的方法,你拿一个圆形,照葫芦画瓢,也可以得到一个圆。
  
  那么这些类呀故呀法呀如何更好的在口水战中加以应用呢,别墨们提供了七种武器。
  
  第一种,“或”。“或也者,不尽也”,所以一定要分清必然和或然的区别,比如甲说,咱们这个新吴王阖闾不太好啊,乙说,难道你是想替王僚翻案。这就是弄不清必然和或然的区别,因为阖闾好,王僚不好,以及阖闾不好,王僚好,这两种可能性并不能概括所有的可能性,即所谓“不尽也”。
  
  第二种,“假”。这个“假”可不是鼓励口水战时说假话,血口喷人哦,“假也者,今不然也”,也就是说,作假设。比如有人说,两足无毛的就是人,你可以这么回敬,假如有一只鸡,毛被拔光了,可不可以叫做人呢。这时并不需要真的拿这样一只鸡,否则为打口水战,损失就大了。
  
  第三种,“效”。“效也者,为之法也”,这是对“法”的运用,也是演绎法,这是一个圆,何以见得呢,因为它符合圆的定义。
  
  第四种,“辟”。“辟也者,举也物而以明之”,即打比方。有一次梁王对惠施说,我求求你了,以后跟我说话不要打比方了,你还是直接说吧。惠施说,有那么一个人吧,没见过弹弓,问你弹弓长的啥样啊,圆的还是方的,你跟他说,也不圆也不方,就是弹弓的样子啊,他可以明白吗。梁王说,当然不能了。惠施说,所以啊,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我用一个他知道的东西打比方,让他明白,这怎么能省掉呢,我现在跟他讲,弹弓啊,跟那个弓箭的弓很像,不过要小,弦呢是用竹子做的,不用箭,用弹丸那种小圆球发射出去,这样他就明白了。
  
  第五种,“侔”。“侔也者,比辞而俱行也”,这也是打比方,不过不是以物打比方,而是以话打比方,根据别人说的类似话,以证明此话的正确性。
  
  第六种,“援”。“援也者,曰子然,我奚独不可以为然也”,比如说在街头口水战中常见的,“大家评评理,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要是你的女儿,你舍把把她往火坑里坑吗,你舍不得,又凭什么觉得我没有关系呢”。
  
  第七种,“推”。“推也者,以其所取之同于其所取者予之也”,这是归纳法,比如,晋国的泡沫经济涨了二十年,然后破了,齐国的泡沫经济也是涨了二十年,然后破了,楚国的泡沫经济也是涨了二十年,然后破了,我们秦国也是同样的大国,已经涨了十九年了,所以我认为明年十有八九要破。
  
  说到介里,有的童鞋要问了,这些理论的确很高妙,那些这些别墨呀名家呀,有没有很经典的案例,有牛叉的人物呢。
  
  有的,这就是惠施和公孙龙。
  
  惠施是庄子的老朋友了,惠施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庄子在一起打口水仗,那真是高手过招,叫人目不暇接啊。所以惠施死了,庄子很遗憾,就讲了个运斤成风的故事,说啊,以前楚国都城郢哪,有个人,鼻子上沾了白石灰。别人沾了白石灰自己擦掉也就是了,当然如果是娄师德呢,估计会随它自己消失掉,因为如果用手擦掉的话那个不小心让自己沾石灰的人就会不高兴了,难免得罪人。这个郢人既不是娄师德,也不是普通人,他有个特别的爱好,他说啊,我有个朋友,耍斧头的手艺非常绝,他一斧子下来,就象清风拂过,石灰没了,鼻子还好好的,还滑滑的,凉凉的,不要太清爽哦,我脸上沾了东西都是叫他用斧头替我砍。这个郢人的爱好很黄很暴力,而他朋友的手艺也很好很强大,所以一传十十传百,有一天哪就传到楚王耳朵里了,楚王说,这么好的手艺,怎么不到宫里耍耍,寡人啥没享受过,就没享受过让人用斧头劈脸。谁知这个人说,不了,我的手艺再好,也只要那个郢人能享用,只要拿他当靶子,我的手艺才能发挥,换成其他人,早就失手了。唉呀,现在惠施死了,谁做我的靶子哟。
  
  惠施据说“其书五车”,还有什么“万物说”,那“万物说”现在已不可见,不晓得不是万物起源,那五车书,更是连车轱辘也找不着。所幸他的老朋友庄子替咱们留了些他的东西,比如“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天与地卑,山与泽平”,这是论空间的,“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这是论维度的,“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这是论时间的。更难得的是地圆说,比如“南方无穷而有穷”,“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今日适越而昔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你从燕国往北走,或者从越国往南走,也能到达世界的中央哦,不般人我不告诉他,我还告诉一个秘密,你一直往西走,走的够快,你会发现你今天去的,却是昨天到的,一般人我也不会告诉他哦。
  
  当然,当日有这种地圆观念的应该不止惠施,比如《周髀算经》,“东方日中,西方夜半”,只不过啊,后人捧着那几本书,天天都是“天圆地方”,“天圆地方”,把自己念糊涂了,却不知《大戴礼记》上还说呢,“如诚天圆而地方,则是四角之不掩也”,天如果是圆的地如果是方的,我看那四个角怎么能合到一块去。

三年一笑 发表于 2011-7-31 11:01:15

二十一 从别墨到刑名
  
  名家最激动人心的桥段当数公孙龙的“白马非马”了。
  
  话说有一次公孙龙牵着一匹白马过一个城门,城门的看守说,回去回去回去,不许过,看不见告示吗,人可以过,马不可以过。公孙龙说,我这不是马呀,我是白马。看守说,白马不是马吗,侬介个人真是拎勿清唻。公孙龙说,我看这位看守大哥也是拎得清的人,是讲道理的人,不如让我说说道理吧,如果我说的有理,就让我过,好不好。看守说,看你穿的衣服,也算是个贵族,不象无赖,怎么说话这么胡搅蛮缠,行,就让你说吧,我倒也看你怎样自圆其说。于是公孙龙让口水战七种武器轮番上阵,留下了著名的白马非马论,这个白马非马论是酱子滴。
  
  马是根据什么来区分的呢,是根据形状吧,白是根据什么区分的呢,是根据颜色吧,形状和颜色是一样的吗,当然不一样,所以白马不是马。第一回合,耶。现在假如有人要买马,那么黄马黑马都可以,假如另一个人说,我要买白马,你拿黄马黑马去,可以吗,如果白马就是马,这两个人所要买的是一样的东西才对,但现在不一样,所以白马不是马。第二回合,耶。马都是有色的,所以有白马,但假如有马是没有颜色的,对于没有颜色的马,它也是马呀,它都没有颜色了,你又哪里去找什么白马,白马是白色和马相加,但白色和马也是可以分开讲的,分开了,白还是白,马还是马,所以白马不是马。第三回合,耶。假如我有白马就等于我有马,那么我有白马就等于我有黄马,可以吗,显示不能,既然有白马等于有马,有白马又不等于有黄马,所以有黄马不等于有马,那么黄马就不是马了,一会儿说白马是马,一会又说黄马不是马,不是自相矛盾吗。第四回合,耶。我说白色,并没有具体的东西,正是因为没有具体的东西,它才成为概括性的白,我说白马,那是有具体的东西,既然有了具体的东西,它就不仅仅是白了,它是白和马相加,我提到马时,是不会管颜色的,所以买马时,黄马黑马都可以,换成白马呢,就加上了颜色,白马是加上了东西的,马是没有加上东西的,加上东西和没有加上东西,能一样吗,所以啊,白马不是马。第五回合,耶。
  
  白马非马论是公孙龙的成名之作,看守大哥是目瞪口呆啊,两千年后学过西洋逻辑学的,尚且要费好些功夫才能弄清关键,何况是战国时代的人呢,所以只好允许公孙龙通过了。
  
  这事还没有完,后来孔子的六世孙孔穿过来找他,对他说,你呀只要放弃白马非马的观点,我就做你的弟子,怎样。公孙龙怎么会上这个当,于是说,你不知道吗,你的先祖孔子也是赞同白马非马论的呢。孔穿很生气,你也不能信口雌黄,编排到我祖宗了吧,公孙龙说,你听我说嘛,当年楚王打猎时丢了个好弓,随从都说要去找,楚王说,不用找了,楚国人丢了弓,楚国人捡到了,还要找什么呢,后来孔子听说这件事,说楚王很仁义,但是还没到家,应该说,人丢了弓,又给人找到了,孔穿大人,你的先祖孔子这不是在说,楚人非人吗,既然楚人非人,那么白马当然也非马了。这一次用的是七种武器之“侔”武器。
  
  公孙龙除了白马非马外,还有“坚白论”。一块石头,白色是看到的,坚固是摸到的,如果一个天生的瞎子,你说石头白,他是不明白的,你说它坚固,它一摸就知道了,对于一个没有双手的人,你说石头白,他一看就知道了,你说他坚,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明坚白是不能一起感觉到的,那么“坚白石”的概念是怎么产生的呢,所以人一定有一个总机关在把各种感觉统一起来。这是关于感觉和知觉的认识。
  
  《庄子》天下篇还记着二十一件公孙龙的经典案例(庄子真是好人哪),什么鸡三足,白狗黑,火不热,矩不方等等大约与白马非马相当,“卵有毛”“马有卵”之类大约与当日的进化论有关,《庄子》里曾经列了一个当日的进化论路线图,从微生物到海洋生物最后一直到人,“万物皆出于几”,“以不同形相禅”。另外还有些更有趣的东西。什么飞鸟之影未尝动也,说的是时间的相对,而郢有天下说的是空间的相对,最有趣的是“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与古希腊的芝诺悖论相映成趣。
  
  好,那现在回答一个问题,一个人,守着仓库,里面装了一仓库粮食,每天吃掉所剩下粮食的一半,能吃几天?永远也吃不完?真聪明,活学活用,可惜答错了,叫你一天吃半仓库粮食,你能吃得下?所以答案是一天,因为一天就被撑死了。
  
  再来一个问题,还是一个人,守着一斤粮食,每天吃掉所剩下粮食的一半,能吃几天?永远也吃不完?永远也吃不完?真聪明,活学活用,可惜又答错了,叫你一天只吃不到一粒米,你能受得了?所以答案是半个月,因为一个星期每天只吃几粒米,就会给饿死。
  
  现在是最后一个问题,以上的问题说明了什么呢?要有发散性思维?真聪明,活学活用,可惜还是答错了,说明逻辑不能当饭吃,也说明了科学的墨家快要完了。
  
  科学的墨家或者所谓的“辨者”或者所谓的“名家”,到公孙龙时候,达到了一个高峰,同时代的所有的子几乎都在用白马呀坚白呀说事,但也盛极必衰,公孙龙的名气并没有给他的“偃兵”主张带来什么用处。反到是墨家后人的辩术和和平主义,双双成了墨家消亡的原因。
  
  比如那个孔穿,和公孙龙论“臧三耳“输了,就对平原君说,把臧这个人说成三只耳朵是很难的,但是其实是不对,把臧这个人说成两只耳朵是很容易的,而且还是对的,你想学很难的错误的法子,不审想学很容易的正确的法子。
  
  所以从别墨变成“名家”,技艺固然更为精妙,却也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到了汉代,对于“名实之辩”哪“大故”“小故”啊已经闻所未闻,只能称之为“名家”。而和平主义的主张,也被法家拿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墨家主张非攻兼爱,本来是主张这样做更为有“利”,而法家却说,如果主张兼爱非攻,就没有士兵愿意打仗了,国家就会给别人灭亡,所以墨家是不“利”的。最后弄得风行两百年的与儒家并称“显学”的墨家,居然消失无形,真是可悲可叹。
  
  而那种能把白马说成不是马,把一个人说成三只耳朵的本领,却被另一种人发扬,那些人被称为“讼师”,或“师爷”。
  
  “讼师”里最早的,是邓析。他在郑国“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比较有名的一件事,是关于一个赎尸案。话说有年洧河发大水,郑国有富人被大水淹死而且冲走,尸体被人捞到。捡到东西要还哪,何况尸体又不吉利,于是富人家属就去赎买尸体,可对方狮子大开口,居然奇货可居。富人家属急了,就去找邓析,邓析对富人家属说,你们安心回家去吧,他们不把尸体卖给你还能卖给谁呢,富人家属就安心了。这下捞到尸体的人又急了,也来找邓析,邓析又对他们说,你放心,他们除了你这里,还能到哪里买尸体呢。
  
  当然,邓析不仅仅是一个“讼师”,更象是一个法律专家。他私编了个竹刑,向民众普及法律知识,而且用很低的报酬替人打官司,俨然是律师的祖宗,结果呢,官府搞得一点威信也没有,很多案子都没办法达到官府的意图。这还了得,真以为给你们铸了个刑书就是法治社会啦,告诉你吧,能有“刑治”就不错啦,于是邓析被郑相子产给做了。
  
  邓析虽然死了,但那“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的本领总会有新的人加以发明。只是那些人可就不会编法律书,进行普法工作,以惹来杀人之祸了。反正,知识在自己肚子里,本领在自己身上,正好用以糊口,用以荣家,此之谓“刑名师爷”。

三年一笑 发表于 2011-7-31 15:55:25

二十二 稷下欢迎你
  
  在战国时候,如果你自命为王佐之材,但又没有含着金钥匙出身,你想建功立业,在险恶的官场倾轧中登上权力的顶峰,实现你的政治抱负,最后再被人挤下来,你应该去秦国。秦国有任用“客卿”的传统,不分国籍,不论出身,也不管人品,只要能让秦国强大,什么人都可以来,但是这些“客卿”能善后者廖廖,官场的那些事儿,你懂的。
  
  但是假如你没有贵族的家世,但又不甘心当炮灰或修理地球,不小心做了个文化人,但又不想不得善终或不能善后,你还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齐国。不论你是儒家的墨家的道家的法家的粉丝,还是兵家的农家的名家的阴阳家的亲友团,或者你有完全不同于以上各家的理论,想要著书立说,收徒授馆,齐国都是一个好的选择。
  
  在齐都临淄的西边,稷门之外,有一个风景美丽的所在,那里有着战国时代最拉风的学者,最精彩的辩论,最新奇的见解,最齐备的设施。那个地方叫做稷下学宫。如果你是一个热爱求知的学子,你一定要来稷下,那里有孟轲、淳于髡、邹衍、慎到、尹文、鲁仲连、荀况等许许多多如雷贯耳的名字。如果你是一个侃大山的爱好者,又喜欢听各种新奇的故事,那你一定要来稷下,因为那里有着太多的“齐东野语”,“闳大不经之辞”。如果你爱好购物,喜欢各种各样的商品,那也一定要来稷下,因为临淄是战国时代的商业大都会,制盐业,纺织业尤其发达,“冠带衣履天下”,如果你来过,一定要多买些“齐纨”回去哦。如果你喜欢口水战,那也一定要来稷下,战国的口水战参与者相差不是五十年就是一百年,辩论只记在书上,如果要看现场直播的话,只有到稷下。
  
  稷下学宫是一所真正的大学,司马光说的好,“致千里之奇士,总百家之伟说”, 梅贻琦说的好,“大学者,非大楼之谓也,乃大师之谓也”,蔡元培说的好,“苟其确有所见,而言之成理,则虽在一校中,两相反对之学说,不妨同时并行,而一任学生比较而选择,此大学之所以为大也”。
  
  那么稷下学宫是如何诞生的呢?这要从齐国的性质说起。
  
  话说三千年前的某年月日,齐国的首任西意哦姜子牙老先生和周公旦的大公子伯禽相继驱车到达山东这块地方,他们是要去祭拜孔子吗?当然不是,因为孔子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还木有出世。他们是要去爬泰山吗?也不是,姜子牙老胳膊老腿了,再说那块地方,还有莱人在虎视眈眈。他们是去搞封建的。现在人一听说封建就以为是落后,可三千年前,那却是很先进的制度,你想想啊,周天子虽然大言炎炎地说虾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实际能掌握的就是河南大部,陕西东部,山西南部那巴掌大的一小块,直到搞封建搞了一千年,到秦始皇废除封建止,才真是“奄有四海”了。周天子的宗室功臣那么多,与其让他们上演虾米“九王夺嫡”,倒不如每人发点银子带点兵,派到某个鸟不拉屎的蛮夷之地,能占多少地方就有多少地方,顺便也让那些蛮夷知道虾米叫“周礼”,虾米叫文明人。当然,地也不是随便占的,多半是在某块地方四周种上树,作为边界,这叫“封”,在其中再筑上城,盖上宫室,建立国家,这叫“建”。
  
  话说伯禽少爷到了泰山的西边,“封建”了鲁国,过了三年才回到镐京,向老豆汇报,周公旦就问他怎么这久才回家看看,他说,难哪,我推行周礼,用了三年,才能放下心回来啊。而姜子牙老先生老胳膊老腿,居然半年就回来了,周公旦很吃惊,你怎么就这么快捏,姜子牙老先生说,我简化了周礼,顺应当地风俗,让大家都很哈皮,所以就回来啦。周公旦一声叹息,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呀,以后鲁国怕是玩不过齐国了。俩老哥们接着闲呱,姜子牙就问,你准备如何治理鲁国呢,周公旦说,很简单,自家人用着最放心,“尊尊亲亲”呗,姜子牙说,鲁国怕会越来越弱了。周公也问姜子牙怎么办,姜子牙说,也很简单,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唯才是用嘛,周公说,好是好,但恐怕以后齐国会大权旁落了。
  
  这个故事说明了齐国的基本国策,不折腾,重人才,再加上后日管仲先生的重商主义,造成了齐国人喜欢消费,喜欢打扮,喜欢吹牛,喜欢挣钱,不喜欢打仗的特点。
  
  鲁国的家族式企业虽然把企业牢牢抓在公族手里,但却越玩越吃力,最后被齐国吃了。而姜子牙的后代却也碰上了当年周公旦说到的问题,齐候的威望越来越比不上那个陈国逃难公子的后人了。
  
  齐候是姜姓吕氏,而陈国逃难公子是妫姓,本为陈氏,叫做陈完,自己改成了田氏,成了田完,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年失去了小小的陈国,没想到多年之后,上天却给了一个大大的齐国。
  
  那么田氏是如何得到一个大大的齐国的呢?上层路线?你以为齐候傻呀,你再会治国,齐候会让你来当齐候么,你就是认做齐候的干儿子,齐候还有一堆如假包换的真儿子呢。下层路线?你以为齐候傻呀,你见过哪个呼声高而跟领导关系一般的会被重用,不废了你就不错了。造反?你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天下最富的齐国,大家都能吃饱穿暖,谁跟你去造反?
  
  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的田氏是上下层路线都走。一方面搞好和齐候的关系,如果有可能,则要当齐相,齐候最喜欢虾米,忠心,至少看上去忠心,同时齐国保持强大,至少看上去很强大,如果再能说点笑话让齐候哈皮就更好了。另一方面搞好和百姓的关系,百姓最喜欢虾米,每天宣扬自己拥有儒家的仁墨家的爱吗,还不如来点实惠的,田氏的办法是,大斗进小斗出,收赋税用小斗,借出时则用大斗。当日齐国百姓都在那里传哪,听说没有,那个陈国的逃难公子真是怪哪,你向他借钱,他要多给你几张,你要是还钱呢,他还要少收几张,然后说谢谢你,你说是不是怪呀。这哪是怪呀,这不是傻冒吗。管他傻冒不傻冒,要是齐国的地都是这个陈国公子的,那咱们日子就好过了。那哪里够啊,最好他做了齐候,咱们的税恐怕要少掉一半呢。
  
  田氏齐靠着一方面把持齐政,一方面大得民心,几代经营下来,居然把齐候流放。因为民意支持率九成以上,不仅没有人替齐候报仇,甚至没有人说他们是“篡位”,最后通过魏候的关系,又在周天子那里注册成功,姜齐公司正式挂牌田齐集团。
  
  而这个稷下学宫就是田齐的第三代西意哦齐桓公田午(不是那个有名的公子小白哦)建立的。

三年一笑 发表于 2011-8-1 10:34:40

二十三 稷下的那些人们
  
  田氏既然靠着民意上位,自然注重言论自由,历代齐王都是有名的好脾气,能被一帮书生明讥暗讽而不生气的,我们的田午童鞋办稷下学宫自然也是兼容并包,兼收并蓄。从田午开始,到秦并天下,一百五十年间,各国的学者,随时都可以来,随时都可以走,住的花园洋房,食有鱼出有车,可以带学生,威望高的还给“上大夫”的身份,没有大夫身份的,也会称一声“稷下先生”,不过没有官职。这样很好,学术和政治纠缠不清本来就不是虾米好事,学而优则仕往往变成仕而优则学,学者和官僚也就渐渐分不清了,稷下的人们当然不会,有什么便说什么,“不任职而论国事”,“不治而议论”,所以呢“无官守,无言责”。
  
  那么稷下的牛人到底有哪些呢?儒墨道法,乃至九派百家,又是谁占上风呢?且听一一道来。
  
  儒家的理想主义者孟轲就不说了,儒家的现实主义者荀况三次做了稷下学宫的祭酒,算是战国时代最牛大学的最牛校长了,算是给儒家挣了老大的面子,如果不是两个最牛的学生,恐怕还要更有面子些。
  
  墨家的宗教派,由矩子代代相传,忙着做那让世界和平的重任,恐怕很少会有空到稷下来空谈,而墨家的科学派,几经发展后,变成了所谓名家,与墨家渐渐的没什么关系了,如惠施和公孙龙。不过有一个叫宋钘的,在稷下大谈“见侮不辱,救民之斗,禁攻寝兵,救世之战”,“禁攻寝兵”不用说了,战争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但虾米叫“见侮不辱”呢,你想想啊,有时候人们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坏话就生气,就认为受到了侮辱,就想打架,其实那些事是不值得生气的,因为有可能是提意见,有可能是偏见,有可能是误解,而即使是人家狗眼看人,你也不值得为之计较,打架能解决问题吗,打赢了如何呢,打输了又如何呢。
  
  法家的大人物商鞅申不害都是干实事的人,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变法事业中,自然不会有心思玩虾米口水战,况且法家历来不喜欢对政策加以议论。只有徘徊于道法之间的慎到,算是让法家不至于缺席。
  
  慎到的道家观点,比前辈走的更远,老子主张圣人应该如婴儿,庄子主张圣人应该如牛马,而慎到主张圣人应当如土块,“至于若无知之物而已,无用圣贤,夫块不失道”。但土块如何治国呢,慎到说,有办法,用“法”,“以道变法”,顺着天道和人之常情来立法,用法来治国。光法是不够的,还有有势,你看见那龙了吗,龙如果没有水就不能兴风作浪,所谓龙游浅滩遭虾戏,龙如果没有云就不能腾云驾雾,和蚯蚓没什么区别。“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可以乱天下”,即使象尧那样的大贤人,如果尧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他能治天下吗,什么都治不了,所以虾米天生圣人都是假的,势才能让蚯蚓变成龙,让病猫变成老虎,让彼得•帕克变成蜘蛛侠。
  
  此外还有做了滑稽多辩淳于髡,功成身退鲁仲连,都是当时有名的外交家,粉丝众多。
  
  淳于髡是个上门女婿,个子低,可人家个子低,志气可不低,一副好口才,出使各国,没有完不成使命的,退赵兵,谏齐王,都是很著名的桥段。淳于髡死时,弟子送行者三千人。
  
  鲁仲连则经常为各国排忧解难,比如秦国围赵国,魏国劝赵奉秦为帝,鲁仲连则说万万不可,秦国那种国家怎么可能只满足一个名义上的帝呢,最后劝服魏赵联合,退了秦兵。还比如燕国攻占齐国七十余城,最后被田单一一收复,剩下一个聊城久攻不下,鲁仲连写了封信射进城中,燕将读后拔剑自杀。赵国齐国都想为其封官,他一一推掉,最后隐居。
  
  不过在稷下最给力的学派还非道家莫属,田骈, 季真, 环渊、彭蒙、尹文等等都是道家人物,更别消说那些介于道家与法家或介于道家与墨家之间的人物如慎到和宋钘了。他们还把源于楚国的道家新流派发展到非常拉风的程度,并且造成了道家的首次出山,这个学派就是黄老学派。
  
  那么他们为虾米叫黄老学派呢,因为孔子讲周公,墨子讲大禹,孟子讲尧舜,道家呢,就只好上推到黄帝,声称黄帝是道家的祖师爷,再往下则为老聃。大致而言,田骈偏于法家一些,其后的慎到则干脆就是法家。尹文偏于墨家一点,和宋钘类似,一方面主张清心寡欲,一方面主张世界和平。
  
  而比较正统的当数环渊,据说是《老子》这本书真正的作者。当然,他的身份也和老子一样神秘。有人说他叫娟环或便娟,似乎太难听了。有人说他叫娟子或涓子,到底是他还是她呀?还有说他就是关尹,为虾米呢,因为训诂学上有一个有名的规律,叫“同声相训”,就是如果你读上古那些东东,发现读不通,你就试着读成其他同音字,发现能读通了,说不定就是正确答案。细心的童鞋可能已经发现了,这不明明是错别字吗?对头,不过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古”,如果足够的古,那错别字就不叫错别字,而叫通假字。环渊和关尹,所说在上古,声音是很象的哦。所以有别字先生雅号的童鞋不必灰心,把你写的东东刻在石头上,埋到地底下,几千年后的人们满怀鸡冻滴挖出来后,那些个错别字也就不是错别字,而是几千年前古人的通假字,可以“同声相训”了。
  
  道家这么拉风,除了庄子,其他的学派几乎都上场了,自然不能不对齐国朝廷有所影响,也或许,这正是齐王所希望的结果。赵宋取了人家孤儿寡母的天下,怕别人也来一套黄袍加身,所以拼命压制武将,拼命抬高文人,田齐祖上逃难到了齐国,被人收留,最后居然取了人家的国家,怕人有样学样,所以希望大家都寡欲,无为,黄老学派成了齐国的官学就不奇怪了。而这些道家的教授们待遇也一个赛一个的好,比如田骈,虽然不做官,但比很多做官都拉风,以至于有人跟他说了,先生真是了不得啊,不愿意当官,一心只想为百姓谋幸福啊,田骈很高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那人说,我呀是听隔壁的大姑娘说的,田骈发现有问题了,你是啥意思,我是修道之人,和你隔壁的大姑娘可没什么瓜葛,我是田骈,又不是李一,那人说,我知道你不是李一,你不好那档子事,不过隔壁的大姑娘就不一定了,隔壁的大姑娘曾经立志不嫁,也的确没有嫁人,不过现在不到三十,小孩子生了六七个了,而先生您呢天天讲清心寡欲,立志不做官,可却领着千钟的奉禄,家里丫环佣人上百,这不是和隔壁的大姑娘一样一样的么。
  
  不过道家也有不服的,比如庄子,虽然天下人都说田氏真是好啊真是好,他偏偏就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候”,他不是学儒家来批评什么君君臣臣,你一个被齐候收留的外国公子,不顾礼义做了齐国的国君,他就是看不惯田氏齐的那个样子,领着千钟的奉禄,家里丫环佣人上百,这还叫啥道家,齐王把道家都搞成了啥样子。所以庄子要想办法让自己的学说不至于被“窃”,不仅要身体力行,靠编草鞋钓鱼过日子,而且要“置天下于天下”,大盗很厉害是吧,开个搬家公司的车把别人家都搬走了,我一无所有,你还能搬神马。不过庄子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就有一些人拿着他的“真人”主张,发展出了一个新的流派,那个流派叫做神仙家。
  
  不过在请出神仙家之前,稷下还有一个与道家渊源颇深的流派,可不能忘记,那个流派叫做阴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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