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给我温暖和幸福

柳儿飘飘

一

　　当午夜家里再次硝烟四起的时候，我捂住耳朵再次摔门而出。我不明白为什么曾经那么恩爱那么温文尔雅的一对竟然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为一些婚里婚外的事而轮番作战，这讨厌极了的家。
　　雨一直在下，我在西街的十字路口看到对面岗亭有灯微微发亮，我想到了外婆温暖的怀抱和明亮的火炉。我想，如果外婆还在，她一定不舍得看到我在风雨中流泪。外婆，我亲爱的外婆。我想我的JACK，那个说过要带我走遍全世界的JACK，还有那个和我在海边取暖到天亮的子文。我还想，我迫切地想要借一块无雨的檐来遮挡此刻冰冷瑟瑟的身躯。我不顾一切地靠近，靠近。
　　那个叫子文的警察为我这个落汤鸡泡了一杯浓浓的立顿红茶包，快快地递给我一条墨蓝带有几何图案的方巾。我望着他戴着大盖头俊朗坚毅一脸愕然的表情和手中那条曾经属于我的头巾不禁失声笑了起来，直笑到泪流满面。我说，子文，我们终究又再见了，只是今次是个冷雨夜。我望着空蒙昏暗的天，想起有月的晚上。子文的表情在一瞬间由愕然到转身呆望还在淅沥而下的雨。
　　为什么又是无人的夜？一个女孩子，到底懂不懂得保护自己？子文激动了起来，声音有些颤。
　　子文，我怀念和你一起在KFC吃烤翅喝芙蓉鲜蔬汤的时候。子文，我还想和你一起去吃，可以吗？子文，我还想要你抱我，我要你现在抱抱我，好吗？子文，我要你给我温暖，可以吗？可以吗？

柳儿飘飘

二

　　在网吧泡了几天几夜，身上已无分文，面对网吧老板的恐吓，偷偷拨了某辖区派出所的电话，然后随同那个工作卡上写着杜子文的阿SIR在值班室一直呆到天亮。
　　交班的时候那个叫子文的说你还是回家去吧，都早上八点多了，家里人会担心你的。我说我就不想回去，有钱我还想去网吧混！不然带我去吃KFC，我饿了。子文摇摇头，揉了揉泛着红筋的眼睛，穿着深蓝色制服笔挺的身姿此时没有昨天晚上在网吧的威严，眼里尽是无奈。他说你还没死心啊？怎么老是去那些地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怕黑网吧的老板真把你当了？
　　嘿嘿，嘿嘿，就带人家MM去吧，子文，机会难得……
　　交班的民警拍拍子文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然后对着子文干笑了几声。
　　什么跟什么嘛？
　　子文对着那个交班的民警抡了一拳。我分明看到子文露出的一丝笑容，我知道该用腼腆这个词语来形容。但只转瞬即逝。
　　在这等我，我上去宿舍换便服。
　　20分钟后，一个全新的子文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淡粉色的光绵衬衫，黑蓝的光棉长西裤，衬一对黑亮的皮鞋，短平的头发，健康白皙的肤色，棱角分明的嘴唇坚挺的鼻子。不穿制服的子文像极了胡兵。我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我说子文你可真帅，你以后不要再穿制服了，小心我会爱上你。子文的脸色泛起了红晕，黑亮的大眼睛扫了我一眼既而又一脸严肃，转身往派出所的大门口走。
　　给，把它戴上。
　　子文递给我一个红白相间的头盔。我看着“哒哒”作响的摩托车和已跨上的子文，我忽然感觉害怕。潜意识里摩托车会把我带到一个万劫不复的世界去，这让我想起JACK，那个爱飙车的长发少年，曾经那么那么爱我的JACK.我忽然泪流如注。
　　你怎么了？上车吧……
　　不，不，我怕，我怕！我捂住耳朵大声哭叫了起来。
　　上车！这是公共场所，糗大了！
　　子文果断的声音。似乎带着命令的口吻。
　　那个时候，派出所门前的梧桐树叶正劈啪劈啪声声作响。街边穿行而过的是匆匆的行人和汽车，偶尔几个晃荡着的不归校的学生。三三两两晨早买菜而归的的阿姨阿婆。还有远远近近警笛的呜鸣声。
　　这个繁华的都市，晨早就已经无尽的喧嚣了。风一阵阵袭来，有些寒意，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显然已经是季节交接的时候了。
　　我终于止住眼泪滞呆地上了子文的车。
　　抱紧！
　　子文的语气那么干脆那么霸道，让我找不到半丝反抗的勇气。
　　曾经JACK不也是这样的霸道么？只是，相去已太远，太远……

柳儿飘飘

三

　　这一路随着子文娴熟的车技不停地在公路上冲下串，似乎再次找到了当年的感觉，找到了和JACK一起疯狂时候的感觉。这竟然让我的身体有了微妙的变化，一阵久违的暖流缓缓地漫过全身。
　　我紧紧地抱住子文，把脸深深地埋进子文厚实而宽大的后背。
　　就带你去振华路的那家KFC吧，怎么样？子文的声音忽然很软，很软，没有昨天的锵镪和凌厉。我说子文，我不饿了，我要你一直载着我，载着我游遍整个S市，我要去海边，你要载我去，你要答应我，子文好吗？带我去。
　　子文没再吭声，车一直往前。我也不再管子文到底要带我到哪里，我只知道，就算踏上不归路，我也不要再回头。JACK，子文。子文，JACK.还是先去吃点东西，不然哪来力气载你去这么远，呵呵。子文把车停下的时候，我才睁开了茫然的双眼。
　　呵呵，看你……看来我还得继续换衣服啊……
　　我看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子文的后背已被我打湿了一片。
　　子文，对不起，对不起……
　　子文低叹了一声。我急急地取下我绑在发上的墨蓝带有几何图案的头巾给子文印衣服上的泪痕。子文轻轻地握了我的手，接过我的头巾帮我抹了我未干的脸。 进去吧，什么都别说。
　　我吃着子文帮我叫的奥尔良烤翅和珍宝三角，还喝着子文帮我叫的纯奶。我看着子文大口大口地啃着辣鸡腿包，还有一连喝了好几碗芙蓉鲜蔬汤。我说子文，芙蓉汤真那么好喝么？你当它啤酒啊？子文停了一会转而又埋头吃将起来。我说子文，我也要喝芙蓉汤，我要喝你喝剩的芙蓉汤。子文“扑哧”一声，捂住嘴巴硬硬把噎在喉咙的汤咽了下去，呛得满脸通红。
　　我没听错吧？你要喝我喝剩的？
　　嗯。
　　为什么？
　　没为什么。
　　我想起和JACK在“烤吧”共喝共醉的种种。这个和JACK有着神似五官的男子。我恍然神迷。
　　我去给你买新的。
　　不，我就要你手里的。我一把拿过子文喝剩的汤往嘴里送。
　　子文看着我目瞪口呆。

柳儿飘飘

四

　　细柔细柔的白沙子，咸腥味的海风伴着暗涌声声。秋日的海边，依然是“游”人如鲫，五彩的泳衣落在一个个年轻朝气的胴体上，透着与这个季节截然不同的气息，俏皮，张扬，甚或张狂。近处，一个美丽韵致的母亲带着一对如花的女儿欢快地嬉闹在潮起潮落的海边，那笑声，如同落入玉盘的珍珠，在广袤的蓝空上脆脆作响，环佩５保?萌讼勰讲恢埂Ｕ馊梦蚁肫鹉盖祝?肫鹉敲从湃嵛峦裨??舶?胰缢棺罱?春透盖壮车猛ㄌ煜斓哪盖祝?褂斜┨?母盖住??歉鲇凶排哟蠹乙等醋苷也坏桨?榉较虻哪腥恕?
　　我扯开嗓子对着大海尽情地喊着JACK的名字，喊得满心满脸的泪。子文，谢谢你，谢谢你陪我度过这样美好的一天。我转身，却发现子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呆坐在海边那艘已经破旧的鱼船上。眼神空幽，眉头深锁。这样的眼神不该属于子文，至少子文在我眼中不该是有心事的男人。我在想该怎么走近子文，走近这个几次救我出黑网吧这次又陪了我整整一天一夜的大男孩，却又怕我不甚的言语扰了子文的清静。天色暗将下来，游人渐已疏离，寒意阵阵，子文在烟圈中迷醉了一轮又一轮。
　　子文。
　　安安。
　　在我开口的瞬间，子文抬起茫然的眼神，落在我不禁风的脸上。
　　你冷，对吗？
　　子文，你有心事？
　　有生的日子，好好珍惜自己珍惜身边的人，尤其爸爸妈妈，他们是你这辈子永远的依恋。子文忽然发出了一串的感慨。
　　知道吗？当初，我也曾经如你这样迷失在网吧里，甚至交了一大帮黑道上的朋友，他们让我走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怪圈中，陷入了一场又一场生命的低谷，是妈妈用血泪唤回了今天的我，也成就了今天的我，可是，妈妈却走了，永远地走了。
　　子文忽然低声呜咽起来。那么壮硕的一个大男孩，此刻是那么的无助，我无措地看着子文，我把子文的头轻轻地抱在怀里。借着月色，我看到子文长长的睫毛上凝着的晶莹。我忽然感慨万千。我想起JACK，想起去年飞车罹难的JACK，想起终日吵闹不休的父母，泪水无声地滑落。
　　子文，我是冷漠偏激的孩子，不若你的温软。我不喜欢提及爸爸妈妈。他们是那样的自私，半生年华终日为了爱与不爱挣扎不休，我厌烦那个所谓的家，我甚至讨厌他们，尽管知道他们依然爱我，但已经不是以前的爱。爸爸的爱，给了太多太多的女人，妈妈的爱除了父亲还是父亲，已经没有我。他们彼此已经走得太远，可是为什么他们还要在一起？我希望他们快快分开，不至于让我日日面对他们的通天骂战。
　　我恨恨地对着子文说出了我从不曾有勇气说出的话。我一直是这样的隐忍，却终于还是对着一个还是陌生的人说出了心中的恨怨。
　　可是安安，生命是如此的无常，你的厌倦，只是因为你还拥有。当失去的时候，当初一起的种种哪怕再伤的打骂都是一种幸福。
　　子文，你不懂，你不懂，你的劝说只是因为你已经失去，所以你留恋罢了。我望着子文落寞的眼神，激动了起来，我甚至后悔跟他来到了海边。我抓起一把又一把的沙子，扔向苍冷的大海，然后向前奔去。
　　安安！你干什么干什么？你给我回来！子文许是被我吓坏了，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我，像拧小鸡一样把我紧紧揪了回来。我看到子文脸色一片苍白，我抱着子文恨恨、恨恨地哭着。
　　那天晚上，我和子文在沙滩上守着彼此的疼痛诉着彼此的心事，数着渔火点点数着夜空上明明灭灭的星星，无助地相拥，取暖。直到天亮。
　　安安，记得一定要开心，一定要好好的，不开心时给我电话，我会第一时间来到你身边！
　　当子文把我送到家附近时，已是傍晚时分。我看到子文眼里的留恋和不舍。我说子文，谢谢你，你也一样要好好的，我们大家都要开心过好每一天！来，我们拉勾。
　　“拉勾算帐，100年不变，谁变谁小狗。”我和子文就这样依依挥手作别。

柳儿飘飘

五

　　楼下的杜鹃花开了一层又一层，从缠满爬山虎的栅栏一直攀延到外面有些错落的凤凰树，桃红的花，衬着那些黄黄绿绿不再细柔略显干枯的叶子，倚着高高矮矮的楼房，一些花瓣落在那条用各色大理石碎片铺砌成的毫无规则的蜿蜒小路上，片片点点，风一吹，纷纷扬扬，这样的景致，落在诗人眼里，我想定会是又一首唯美哀婉的抒情诗了吧。曾经，我是多么地期待向往这样的景致，期待和爸爸妈妈晚饭后一起漫步的温馨时刻，期待和JACK相约到郊外兜风的刺激和美好。可是今天此翻景致看在眼里，却让我想起黛玉葬花的悲怆，一时竟然感觉悲从中来。 楼上传来的依然是爸爸妈妈带着怨恨的争执声。不明白那些苛刻的语言是怎么从那对衣着光鲜酷爱面子有头有脸的人嘴里喷出来的，曾经是那样恩爱的一对啊！也许都是有故事的人吧，所以他们乐此不疲地在各自的故事里，牵牵绊绊，牵出他或她，互相伤害互相折磨然后又互相谅解互相融合，这样的闹闹腾腾，倒是应了不是冤家不聚头了。但今天所吵的内容却和往常不一样了。也许我该庆幸我这几天的离家出走吧，不然何以听到他们一改往常的吵架内容而扯上了我呢？我一直以为，我在他们心目中早已不复存在了。听着那些尖锐的喊叫和互相的责难，我忽然对着那扇厚重的雕花铁门，冷冷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我从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些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城市，离开了毕业时父母为我安排好的工作，离开了刚报到不久的新公司，从此开始一个人的独立。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工作依然，生活依然，少了吵闹，少了锦衣华屋的羁绊，倒是自在清闲好多。只是，无时无刻不想起子文。那些夜里，深深的寂寞和孤独，无时不啃噬着我焦脆的心。却还是死死的，固守着一个人的美丽。假若不是后来我的父母因为无法忍受我的无端远走而费尽苦心装病发难要生要死地哀求一厝ィ?偃舨皇且蛭?な奔涞脑蹲叨?衬詈偷Ｐ目闪?珊薜乃?牵?残恚?筒换嵊薪裉煸俅蔚挠暌沽骼胧???筒换嵩俅五忮俗游牧恕Ｒ残硪磺卸际勤ぺぶ凶⒍ǎ?⒍ㄎ液妥游闹站渴且???怀」赜诳?己徒峋值南肪缁??槟Ｊ降摹?
　　雨停之后便是无尽的闷热。岗亭里除了一台小小的方扇疲弱孤清地转动着以外，就剩那支细小的光管以及子文和我彼此间清晰急促的呼吸声了。子文，抱抱我好吗？我要你抱抱，我要你给我幸福给我温暖，我要你给我一个安定的家！
　　我望着子文幽深澄澈的眼睛拉着子文温暖的大手泪流满面地喊着。
　　安安，是真的吗？你是说真的吗？可是，可是现在还是值班时间。哦，也许是你累了，好好趴一下打个盹天就亮了，一切的不愉快就会过去了……子文疑惑着激动着，急急地望了望左右昏暗的马路既而低低柔柔地说着。
　　我看到马路上偶尔有车疾驰而过，这凄清的夜，这不甘寂寞的车辆。
　　杜子文，你个猪头，你听到没有，我要你给我一个家，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子文忽然对着夜空发出了一声啸长悠扬响亮的口哨声，紧紧地抱住了我，脸上绽开了幸福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