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狗》 给公狗狗起名字

西西

《狗狗》
　　九七年赋闲在家，跟生意上的朋友天南地北地跑了一圈，固然是疲累，但道听途说了许多有趣的段子，煞是解乏。下文即是做客福建泉洲时听当地老乡所讲的俚言而整理的。
　　某人办了个特大型的养狗厂，他别出心裁为自己的众狗取了些带官称的名字，大到国家总统、部长，小到地方乡镇企业的负责人，大小职务应有尽有，是名副其实官最多和官最大的一个厂。有"狗官大全"的美誉。他在厂大门上，贴了幅对联是这么写的：
　　别看低三下四贼头贼脑全是我等上级；
　　应听大呼小叫假模假样服从它等领导，横披：人仗狗势。
　　这么有名的一个厂，自然引来了无数猎奇的人。这天慕名来了一个专做狗生意的外地客商。他不理解主人为什么给自己的狗取一些带官衔的名字，他以为，叫玛莉，叫杰克不是更好听吗？为什么叫那些混蛋名字来侮辱这些可爱的畜生呢？主人非常得意地说：老弟有所不知，我并不是不爱自己的狗，正相反，因为我特爱它们，才这么叫它们。客商更糊涂了。主人说，你喝点水听我说，狗在过去不就叫犬吗？现在当官的不就是权吗？说到底，这是它们相通的地方，犬就是狗，狗就是权。再说了，你看看那些让人称作狗官的哪一个不是发达了？我给他们取这些官名，就是为了狗丁兴旺啊！客商这才略有所悟：那么，你这里所有的狗都是官喽？主人：所有的狗都是官，也就是说这里所有的官都是狗，只有本人的政治面貌是群众。客商：这么说我是没有白来，今天我倒要开开眼界了。主人笑着摆摆手：惭愧惭愧，有时也真事与愿违啊，既然您老远的来了，也不能让您失望。不过，看了我养的这些狗官，千万不要笑话，多多指教吧。这个专业户于是让人带过来一只狗，只见松胯胯的肚子上两排瘪得象干核桃似的乳房，是只母狗。
　　客商说，怎么这么个寒酸样子？多少天不喂它了？它是个什么官？
　　主人回答：哪能不喂？它是我们这里的妇联主任，因工作关系常常混到公狗堆里，那些公狗全是狼种，非常贪色。它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客商疑惑地说：就她这个样子，也会引得那些公狗发情？
　　主人笑起来：嗨！你以为它们是人啊？它们是狗！它们可不管好孬，狗在狗眼里是一样的。再说我们这里的母狗很少，连这个妇联主任也不过十几只，这些公狗平时都缺油少盐的，见了它就象咱见了西施和杨贵妃这样的美人，它的一个奶头上占好几个公狗呢。
　　客商摇摇头让再带两只看看，主人吹声口哨，应声过来两只公狗。
　　客商问：它们官居何职？回答：一个是县委书记，一个是县长。
　　客商见两只狗连声也不吭，说：它们是不是病了？怎么无精打采的？没点儿声气。
　　主人笑着回答：不瞒你说，他两个与刚才那只母狗天天混在一起，一会儿也不分开，再强健的身体也抗不住会会折腾，其实，你看到的样子还算好的，这几天我们正给它们调剂饮食，一天三次饮用汇仁肾宝和海狗鞭饮液，但他们纵欲过度，见效甚微，你是没见他们前几天的样子，个个有气无力，别说叫唤了，连狗屁也很少放了。
　　客商慨叹："宁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狗日地们是活够了。
　　主人说，要不要再牵来两只官职大一点儿的看看？
　　客商说，不必了，小的都这个熊样，更不用说大的了，都知你这里是闻名遐迩的养狗胜地，不曾想这里的狗没点儿档次，公狗母狗这么胡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只是------
　　主人说：有话直说不要紧。客商：有一点我不明白，这么几只母狗如何应付得了这么多的公狗？
　　主人哈哈笑起来：这话你问到点子上了，这些公狗虽然都本性好色，其实绝大多数都性无能，这些母狗已经足够了。就拿刚才那个县委书记和那个县长两只狗来说吧，也只是和那个妇联主任磨磨蹭蹭，真便宜是一点也没有赚着。
　　客商：何以见得？你会会儿跟着它们吗？
　　主人：我那能跟着看呢？你从妇联主任的脸面上就看出来，死皮塌拉眼的，这是性生活不满足的原故，给公狗们难看呢。
　　客商急忙插嘴：这跟咱们人很相似，如果隔四五天还不和老婆来那么一次，她就夜里给你个后脑勺，白天给你个肿眼泡。
　　主人：不过，这一点狗比人表现的更显露，这些母狗一旦在这一方面得不到满足，她就有事无事地围着公狗嘴里狺狺有声地乱转，不知自己是要借东西还是要还东西。要不就从此旁若无狗地不看全世界，咱们平常说的"狗眼看人低"大概就是指狗这种时候的表情。生气嘛，对不对，刚才那妇联主任就属此例。
　　正谈的兴致浓浓，外边狗窝里象炸群一样哼哼汪汪叫成一片，象哭象笑又象歌。主人就从邻屋招呼过来一个"小李"，让他赶快过去看看，说它们咬死就咬死活该，不能耽误我和客人谈话。小李出了门就开始喊起来，向狗群那边跑过去，他的喊声和狗的叫声很快就溶成了一片。一会儿，又间断地听见他嗷嚎吼一声，狗哇呜吠一声，三番五次，他象个施教者而狗象是不服。又象老师和学生在课堂问答。但狗的声音毕竟一声比一声低弱下去，最后完全消失在类似被人冤屈了似的无声里。
　　主人接着讲：天天如此不让你闲着，幸好有这个帮手一同料理。现在正是阳春天气，这些狗日的们兽性开始发作，常常因为争抢乱成一团，弄不好就撕破了皮，抓瞎了眼，甚至咬下狗耳朵来，这样价钱就得压，亏了。
　　客商的身子向椅子的靠背上仰了仰：你简直就是研究狗的专家了，可惜你这套理论它们不懂，不然的话，你可以为它们办理性咨询服务了。
　　主人：专家谈不上，养狗这么多年经验多少还有一些。主人显然开始卖弄了：有时公狗窝里一旦突然地躁动起来，你看吧，一定是来了个母狗，保准这样。公狗到了母狗那里，她们也会沸腾。反应的程度能非常准确地标志出来的是哪一个级别的狗。
　　客商：好家伙，它们也和人一样势利？还能分出官职的大小，那些职务不过是你给它们定的，又不是自己生就的，它们理解吗？
　　主人：不理解？它们的政治嗅觉决不亚于生理嗅觉，是我给它们定职称不差，狗通人气，其实咱们人的许多毛病都是跟狗学的，它们最知三六九等。它们见了官职比自己高的，舌头就条件反射般地伸长，尾巴就旗子一样摇起来了。公狗母狗还各有侧重，前者多用舌，后者多用尾。
　　客商：狗是人的先师。俗话说"狗头军师"。人从狗身上没学点儿好。
　　主人：是这个理儿，这些狗东西的趣事多着哩，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在这里住几天，自己转着看看，比听我这样讲更直观更生动。
　　客商：谢谢，听你讲也长很多见识，我好象都亲临其境生活在一群狗中了，哈哈，以后我再仔细请教。刚才你说这些公狗多数都是性无能，那么你们这里的狗怎么繁殖呢？
　　主人回答很干脆：借种。所以人家都说我们这里的狗都不是亲生的，是些杂种。
　　客商又急忙插一句：都是经过杂交的笨蛋狗。
　　主人：对，我就是按它们杂交出生的先后排定职称的，第一批杂交出来的属市地一级，就是市长、市委书记等等，第二批杂交出来的属县一级，就是刚才带过来的那一些。
　　客商：无论高低都是些孬种。
　　主人：没个好狗。好的也吃不开。我们曾经尝试着引进好的品种，象德国牧羊犬、俄罗斯雪狼狗还有美国的克曼狗，结果这些外国狗，没过多长时间就被同化了，即好色又无能，整日灰溜溜的，跟这些赖皮狗一模一样。
　　这时，那个小李嘻嘻哈哈地回来了，表情上有故事，却故意沉住气不说话，等人问。
　　主人：别弄这个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
　　小李说：它们为炼秧子上下级干起来了。
　　主人对客商，听见了吧，我就知道。又对小李，谁和谁？
　　小李：还是那个市长，看来昨天没得手，那股子劲今天还没有消，就又过去，其实那县长和县委书记也为了争宠妇联主任这几天两个正呲牙咧嘴哩，这下可好，两个反倒连起手来同市长撕起来了。我给了那市长几脚，跑了。又给妇联主任两脚，它那屁股瘦得倒象是铁板做的，杠得我脚疼。
　　主人：县长和县委书记这到和好了，可以一个炉子上烤火嘛。
　　小李：哼，这可就苦妇联主任了，象上一回似的两个你一嘴我一嘴没好歹地乱咬，弄得她站不能站，坐不能坐，走路两条腿象把破剪刀绞不齐，还得时时停下来用舌头去治那个地方的伤。
　　主人似自言自语却语重心长：胯下之辱啊。母狗也有母狗的难处，让你干，你没那能力干，不让你干，你又围着瞎胡转。妈的，天下的公狗到底怎么了？又对着客商说：你说怎么办？
　　客商：你真会开玩笑，我又没办过，我哪能知道。再说，就是有办法也不能用，它们不是人，它们是畜生。大不了------给公狗割了，给母狗缝上。
　　话说到这地步，养狗厂的大概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客商打算取消从这里买狗的计划：那么，这些狗男女你就先留着，我就抱歉了，要不------等你以后给它们改良品种了，咱再合作好不好？
　　主人嘿嘿一笑：算了吧，狗一窝不如一窝，这个道理你也懂，到你下次再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乡镇那一级走狗了。
　　客商叹了口气：不买这些狗日地也罢！这狗的生意我也不打算做下去了，不光你这个厂，我转了好多地方，各地的狗几乎都是这个德性，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公狗母狗胡闹腾，你听说外面流行的顺口溜了吗？叫作"公狗母狗一个窝，沾了便宜都不说，公狗追着母狗跑，母狗早就等急了"。
　　主人连拍手：好好好，你也是个狗行家吗，看来你走南闯北收狗的同时，一定也收集了不少狗的趣闻逸事，抽空给咱上一课，怎么样？
　　客商：不敢不敢，这些年来做这生意虽说长了挺多见识，但都不如今天在这里的收获大，您不光是狗官的饲养者，也是狗文化的研究者和倡扬者。我敢下此断言，全国若召开个"狗代会"，主席就一定非你莫属。
　　主人：别骂我了，我们这里有好几个主席，工、农、兵、学、商、体育的主席都有。狗里面什么官都有，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当。
　　客商：有科学之父、文学之父、电脑之父，你是狗官之父。
　　主人：那不还是条狗吗？这个父我也不要了，叫个管狗的就行。
　　客商：请原谅我开的玩笑，时候不早了，就聊这些吧，我还有个事不知你能不能帮助解决一下？
　　主人说：今天我们认识了，朋友吗，有事尽管说，只要我办得到。
　　客商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来两个小狗：这是我路上拣的，就不带着了，这次没能收到狗，带回这两只也没什么意思，就留在你这里吧，好歹帮帮忙也让它混个官做做。
　　主人放松了表情说：你真会说话，这不是让我拣了个便宜吗？怎么反说让我帮忙？说实在话，这些畜生我是真养够了。好吧，我就先替你养着，什么时候想要了就来。
　　客商说：实在太感谢了，你打算给他俩起个什么名字？
　　主人想了想：就一个办公室副主任一个人大副主任吧，这种狗我们这里很多，都是托关系过来的黑狗。
　　客商：很好很好谢谢你，那么我就先告辞吧，咱们后会有期，祝你狗运亨通。
　　主人：慌什么？吃了饭再走嘛，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狗是随便吃的，你可任选哪一只。
　　客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就吃刚才县里那几条狗吧。
　　1999年《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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