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兔子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商隐《锦瑟》  

   

五千年前，我是一块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石头，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扔进石头堆里，你看不出我什么不同。五百年前，我是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男人，用他们的话讲就是：扔进人堆儿里，你绝对别想再找到他。

   
而在今天，我又成为一块石头，唯一的变化就是我被分解、切割、雕琢成了一枚镶嵌在戒指上的石头，他们管我叫做钻石。为了将我换成货币，他们还举着大大小小的镜头对我周身拍摄，还有一句广告语：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我不是通灵宝玉，也不是齐天大圣，只是女娲娘娘当年造人时坐过的石头。由于沾染了灵气，而得以在五百年前的某一天化为了人，而且与生俱来的力量也使得我可以看懂很多事情，比如人心。而我，受累于此。我宁愿没有成为过人，哪怕化为一捧尘土，也比看懂人心之后的苍凉好过些。有很多事情，知道远比不知道残酷许多......

   
自从踏入凡尘，我的命运就无法自己掌握。在那个小楼、庭院、园林、池水的官宦家庭里，我空有志向却无从施展，于是我只能接受所有人的安排，成为了一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别人眼中的纨绔子弟。我身边很多的人，看待感情如同儿戏，人之初性本善，但岁月的风蚀可以令人麻木，而麻木的心是感受不到痛苦的。我不麻木，所以我痛苦。

   
紫衣，闯入了我的生活。
   

喜欢看她翩翩起舞的样子，妩媚、妖娆，娇怜可人。那天，所有人的目光呆滞了，可我不知为何有种感伤涌上心头。我不能忍受他人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聚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如此要求，可是无法左右自己的想法。我困惑，即使我再如何的努力，也换不来她的心，而她宁愿面对着一群他不爱的人们放浪声笑。她是孤独的，遭人嫉妒的孤独，在我发现她独自在桂花树下哭泣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那种刺痛心扉的落寞与孤独。

   
那一晚，我醉得忘乎所以，醉得狂躁、暴戾。被子里还有她的清香，但从那天起就再也没了她的消息，恍惚中我感觉心被掏空了，那纤细的身影以及桂花树，被永远刻在回忆当中了。她真的走了，任我抓狂的寻觅却也没有半点消息，她真的走了，带走了我的心留下了一个空空的躯壳。我隐约感到有人在哭泣，但总也找不到。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胸前的血象花瓣一样溅开的时候，我有一种豁然解脱的感觉，四千五百年修来的缘在一夜之间散去，我的生命之花也枯萎、凋零了。魂魄在天空中飘零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她在...她在.....我愤恨这催促我的风，让我就这样看了她最后一眼。

   
佛祖把带到了莲花座前，问我，想不想回到凡尘再见到他？我狠狠的点点了头，并悉数答应了佛祖提出的所有条件。这一次，佛祖给我了一张清秀的脸，以及一个尚属殷实的小康之家。想着马上又要见到他，突然开始恍惚，一种忐忑在心里流淌。刚回到凡尘的这段时间里，我静静的看着尘世间的人们，冷冷的看着种种的世态炎凉、悲欢离合。他们或劳耕为生或经商为业，他们或相夫教子或侍奉高堂，平淡中显现亲情，劳作中存有温馨，使我对生活又有了重新的认识。

   
再一次见到了紫衣，她依然美丽，可我无法告诉她我到底是谁。我以为这就算找回了渴望多时的幸福，可现实并非如此。人生的很多事情，你要亲自体会之后才明白，生命中的很多人你要了解之后才知道。当我知道她的落寞与孤独是故做姿态时，我心底里的寒气把我冻得瑟瑟发抖，我终于明白我的失败彻头彻尾，我终于知道我用了两个轮回所得到的是彻彻底底的冷，所谓爱情.............唉。

   
我又回到了莲花座前时，佛祖没有见我，只有面镜子树立在我面前。我的前生、今世再一次回放，我看到了从未注意过的她，我看见了她的泪水。那一夜的清香，也无法换回我的回头，她宁愿生活在影子里也不原刺痛我的神经。而此时，我已没有条件来向佛祖换些什么了， 哪怕是一天都不可能。我只能在镜子里，看她执伞伫立在我的墓前，沉默不语，而我的呼喊她无法听到。
   
   
佛祖让我在梦里见到了她，我痴痴的看着她，许久许久，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她的眼泪以及无以诉说的幽怨。我蓦然一阵酸楚，狠狠的转身，离开了她的梦，我不知道这一生留给她的是不是都是眼泪，也不知道此生漫长她该何去何从？

   
我拒绝了佛祖再赐予我来生的安排，选择继续做一块石头。当年是我那不安于现状的心态，使得我总想挣脱什么东西，到底要挣脱什么？我需要时间来体会！经历了几百年的沧桑洗礼，我被人发现而后打磨成了一枚钻石，静静的在展柜躺着。我还会想起她，想知道这几百年来她是如何的走过..........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又一次看到了她！原来佛祖说我们缘分未了是真的，只不过她的身边多了一个酷似我的人，只不过我再也无法告诉她我究竟是谁了......

   
这真是：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稻草巴黎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