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十四年，踏上回乡路

松竹斋

因为贩假币，姜堰男子秦义树负罪潜逃14年。之后，他在四川娶妻生子，家乡的人都以为他死了。
    一天晚上，他抱着儿子看电视，听到陈红唱的《常回家看看》，秦义树流出了眼泪。
    儿子问：“爸爸，你怎么哭了？”
    秦义树连忙擦掉眼泪，说：“这几天，焊接伤了眼睛。”
一
    今年5月19日早晨7时许，四川成都新都区斑竹园镇忠义村，来了两位民警。“我们是来检查身份证的，看看第二代身份证有没有及时办。”
    叶素英很快拿出身份证，丈夫秦义树翻箱倒柜好久也没找到，只好拿出结婚证。
    “我们是检查身份证，不是结婚证。”
    “噢，对了，二代身份证我还没办哩！”
    “那老身份证呢？”
    秦义树只好拿出老身份证。民警一看，1997年12月31日就过期了，“跟我们去派出所核实一下情况吧。”
    秦义树嘱咐妻子：“我的户口在老家，我可能要回去一趟，你好好照顾儿子。”
    叶素英叮嘱丈夫：“如果回老家，早去早回。”
    秦义树几步一回头。
    到了斑竹园派出所，民警打电话到秦义树老家姜堰某镇派出所核实情况。随后，秦义树被民警“请”进审问室。
    秦义树耷拉着脑袋，好久，冒出一句话：“这样也好，我心里反而踏实了，再不担惊受怕了，14年了，我每天都在煎熬。”
    5月21日，姜堰市公安局经侦大队民警赶到成都斑竹园派出所。
    面对妻子叶素英，秦义树嗫嚅着说：“有件事，我瞒了你13年。这么多年，我撒了太多的谎。我可能暂时不能回家了，你要照顾好儿子。假如儿子问我哪里去了，就说我出去打工了。”
    ……
    “你究竟犯了什么法？你不能这样说走就走。”叶素英哭着说。
    “14年前，我贩了一次假人民币，也不知道罪有多大，一害怕，就逃出来了。”
    见丈夫秦义树被押进警车，叶素英倒在地上。
    秦义树也哭了。
    警车奔驰，这是秦义树14年来第一次回老家。秦义树思绪万千：“老家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父母已70多岁了，身体如何？帮我贩卖假币的秦义林不知出狱了没有？”
    秦义树被带到姜堰市公安局经侦大队，民警请来了秦义树的姐夫。姐夫都认不出他了。姐夫告拆秦义树：“家里情况还好，全家人都以为你死了！一直想找你的尸体。”
    秦义树泪如泉涌：“我对不起全家！”
二
    秦义树中专毕业，擅长水电安装。1994年6月，他在常州一建筑工地做水电安装，经工友吴某介绍，认识了福建女人阿蓉。
    一天，阿蓉问秦义树，成家了没有？
    秦义树说，父母都是种田的，哥哥、姐姐刚结婚，家里背上了债务，“什么时候成家，要看我挣的钱。”
    “那你在工地上，吃这么大的苦，一天能挣多少钱？”
    “每天三五十元，除去开支，所剩无几。”秦义树叹了口气。
    阿蓉见屋内无人，坐到秦义树旁边，轻声说：“买卖假币，赚钱来得快。”
    “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阿蓉说：“我用了那么多假币，很少被识破的。不信，你跟着我，我用给你看。”
    秦义树跟着阿蓉走了几家商店和小百货摊，果然，假币都顺利用掉了。
    眼见为实，秦义树心动了。阿蓉说：“你去我福建老家，我帮你介绍上家。”
    1995年初，秦义树怀揣打工积余的9000元钱，前往福建省福州市。阿蓉把秦义树接到一个茶楼。
    一个包间，坐着几个剃着光头的小伙子。秦义树交给阿蓉8200元。阿蓉几分钟后出来，递给他两匝假币，一匝100面值，一匝50元面值，总共是1.8万元。
三
    秦义树回到姜堰老家，每天都拿出假币偷偷看。一天，终于鼓起勇气，拿出两张百元假币，到集镇小店购物。店主一眼识破，要报警，秦义树赶紧掏出真币打招呼。
    秦义树再不敢拿假币买东西。春节期间，他打牌时拿出一张假币，也被识破了。
    秦义树怀疑假币“质量差”，打电话责问阿蓉，已关机，他打算处理掉这些假币。
    同村要好的秦义林答应帮忙。秦义树说：“卖掉一张100元假币，我只收你30元。”秦义林先花300元，购了1000元假币。
    买假币吃了大亏，秦义树很后悔，又外出打工。“为了弥补损失，我在浙江杭州一家造船厂拼命干活。做电焊工，一人干几个人的活，两眼通红也舍不得歇。”
    1995年3月的一天，秦义林又来秦家，花900元向秦义树的父亲买了3000元假币，卖给两位村民。结果，这两位村民在用假币时被识破。民警顺藤摸瓜，从秦家搜出1.2万多元假币。
    1995年8月，秦义林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秦义树的父亲被判处拘役六个月，另外两村民被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
四
    1995年4月18日上午，秦义树正在工地焊接船架，一位老乡跑来：“你家里出事了，民警从你家里搜到了假币，抓走了你父亲，还有几个买卖假币的村民。”
    秦义树一听，手里的焊枪掉在地上，来不及去宿舍换下工作服，赶紧逃离工地，朝城郊方向跑，挑人少的地方走。路上，秦义树捡了只蛇皮袋，装成捡垃圾的。
    傍晚，秦义树跑到了城郊，实在太累了，每走一步都难受，连续几天几夜加班干活也没这么累过。后来，他发现了一个桥洞，虽然很累，但不敢睡着。“夜里，一条鱼跃出河面，发出响声，也惊出一身汗。”
    饿得难受，秦义树跑到河边喝水。第三天早上，途经一个集镇，他花20元钱买了40只馒头装进蛇皮袋。“一天只舍得吃三个馒头，其余都是喝水。”
    秦义树决定去大西北，他尽量走乡间小道，只顾埋头往西北方向跑。一天晚上，他抄近路，竟跑到了一个乡镇派出所门口，看到灯箱上“公安”两个字，吓得两腿发软，一口气跑出两三公里。“听到狗叫就心慌，看到树枝动都会吃一惊。”
    十多天后，秦义树已是蓬头垢面，俨然一个乞丐。一天中午，他路过一条河，站在河边照了照，都不认识自己了。
    秦义树宁可吃路边野草，也不乞讨，生怕被人看出破绽。
    跑了约一个月，他跑到了四川成都新都区斑竹园镇。“四面环山，离姜堰几千公里，应该很安全。”
    秦义树成了新都郊区一建筑工地的电焊工。拿到工资后，秦义树租了间偏僻的民房。白天吃住工地，很晚才回去睡觉，天不亮就去工地，尽量不让邻居看到。夜里总是和衣而睡，租住房后墙有扇窗户，秦义树从不关紧，“万一民警敲门，我就跳窗而逃。”
五
    1995年中秋节的夜里，秦义树透过窗户，遥望皎洁的月亮，想念父母，想念哥哥、姐姐。“一夜没睡，独自流泪，猜想父亲判了几年刑，猜想自己的罪行有多重？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何时了结？”
    有家却不敢回，异乡孤寂难忍。1996年春节过后，26岁的秦义树拜托房东介绍对象，说可做上门女婿。
    这样，秦义树认识了叶素英。叶素英姐妹6人，排行最小。叶素英问秦义树家里情况，秦义树说：“家里很穷，实在不好意思带你上门。”
    “他个高腰圆，看上去又蛮老实的。”叶素英全家人都同意。
    1996年11月21日，秦义树和叶素英登记结婚。叶素英建议秦义树写信回家，请几位长辈代表来参加婚礼。秦义树说：“老家亲戚们都穷，舍不得路费，再说来了，还要出人情。”
    婚后，秦义树跟左邻右舍处得很好，谁家有困难，都乐于相助，他想留个好印象。
    1998年冬天，秦义树在工地上施工，右手无名指被削掉半个，同事要送他去医院，秦义树婉言谢绝，撕下衣服一角，简单包扎，去了附近的村医疗室，敷了些消炎药，包上纱布。
六
    1999年10月，秦义树梦见母亲去世，放心不下，偷偷回家探听。他不敢乘火车，一路搭货车，几经周折才到姜堰。
    秦义树走到家乡，已是傍晚。他装作外地人，操着带四川口音的普通话，问一位水果摊主：“秦义树家在哪里？”
    “你问这个人干什么？”
    “他欠我几千元债。”
    “你看错人啦，他贩假币逃了，公安机关一直在捉他，也不知他是否还活着？”
    秦义树心头一惊，连夜离开姜堰，逃回成都。
    儿子就要上学了，叶素英建议秦义树带她和儿子回姜堰走走，也让孩子叫叫两位老人。
    秦义树知道妻子怕吃甜，说：“我们那边，无糖不做菜，每道菜都以甜为主。”
    秦义树原来嗜酒，婚后把酒戒了，“生怕哪一天酒后说漏了嘴。”
    一天晚上，秦义树抱着儿子看电视，陈红正演唱《常回家看看》，秦义树听着听着，流出了眼泪。
    “爸爸，你怎么哭了？”儿子问。
    秦义树连忙擦掉眼泪：“这几天，焊接伤了眼睛，看电视久了，就会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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